大約在抗戰前幾年,母親的祖母去世了,大家庭裏的老祖宗走了,母親的祖父早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就像舊時的大家庭,風光的辦完喪事,接下來就是兄弟分家了。母親的父親是老四,她有三個伯伯,下麵還有一個叔叔。具體分家的事,因為母親當時隻有十五六歲,又是女孩,所以不是很清楚。隻是有記憶突然吃飯就分開了,當然還是住原來的院落,傭人也隻剩一個。
家裏的情況自從新式的金融機構“銀行”興起,加上經營不善,錢莊,當鋪基本都陸續倒閉了,經營的礦山也因勞資糾紛,奄奄一息,經濟狀況江河日下,但這個家的架子還撐著,外麵看上去還是很鮮光。真是創業艱難,守業更難。母親這時已經去省立第六女中上學了。母親一直感恩她的堂姐,帶她去上學。第一次進學校,母親怕的要命。一切都和家裏的“先生”教的方法不一樣,教室裏亂哄哄一大幫嘰嘰喳喳的女孩,課間休息沒有大花園可玩,朋友也沒有,隻能到高年級的堂姐那去。
昨天打電話給母親,問她中學的課程。談到數學學科,她告訴我在“家塾”學習的時候,因為考慮到早些時候堂姐進第六女中算術課有困難,所以家裏又請了一位“先生”教算術。我原以為她們女孩隻學語文,母親說當時還請了一位教英語的“先生”,我大吃一驚,合肥當時隻不過是一個閉塞的普通小縣城,安徽熱鬧的地方曆來是安慶,蕪湖。
因為我的外公是老四,我估計他沒有分到許多財產。他也不善於經商,後來就在上海銀行合肥分行做事,以後就認識我的祖父(他在上海總行做事),兩家兒女才認識成婚。分家以後的情況,母親記憶猶新。雖然吃飯穿衣沒有受到很大影響,但用錢明顯就緊許多。女孩子上學,除了要繳學費,還不能幫家裏做事。加上家裏弟妹好幾個,都是念書的時候,開銷比較大。母親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一旦失學,隻有嫁人一條路。所以讀書再不像以前混過“先生”就行,開始用功,回家就搶著做家務,她的妹妹也是如此,倒是三個弟弟是全家培養重點。“每到繳學費的日子,我就擔心你外公不付下學期的學費,我特別乖,絕不和你外公外婆頂嘴。”我心想一旦學費在手,母親大概就恢複頂嘴常態。十幾歲的孩子,美國叫Teenage, 家長頭疼的很。我的阿姨小母親幾歲,母親有點看不起她,說讀書沒她聰明,實際哥哥姐姐總是認為弟妹太笨,這麽容易的東西都不懂。但母親不敢和舅舅比讀書。
母親念的省立第六女中,抗戰前又稱瀘州初級女子中學。母親已記不清高中在哪個學校念的,因為隻念了很短時間。1937年,中日爆發全麵戰爭,母親18歲,正在讀高中。是年冬天,母親踏上了逃難的路程,離開了出生地家鄉合肥,沒有人當時會預料到,再次回去已是半個世紀後的1988年,外婆去世,送她老人家骨灰落葬家鄉。大舅已去世,同去的阿姨和二個舅舅都已退休。
母親經常告訴我們,日本人來了,一切都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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