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體,當時俺在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近郊的一家綜合醫院當研修醫。
那家醫院也是蠻大的規模,由幾幢白色大樓連成一個巨大的堡壘似建築。冬天的時候白色的主樓在陽光下泛著青光,到了晚間因為是鄉下僻地很少有人和車通過,那白色建築怎麽看都有點不祥的樣子,默默地透著難以捉摸氣息。
聽醫院裏的護士小姐說有人深夜見過無頭古代武士在附近的池塘裏洗脖子,然後跌跌衝衝離開,身體不斷地撞到樹幹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還有人說外科病房走廊裏有幾次半夜三更出現過一個白衣長發的女人無聲無息地走過護士站,臉色煞白; 等幾個護士追出去時女人總是無聲無息的消逝在拐角處。這些當時我都隻做笑話聽過,不當回事的。
後來偶然在當地圖書館讀到長久手地方誌,才知道這裏原來日本戰國時代曾經發生過大的戰事,是有名的古戰場。1584年德川家康率精銳一萬餘在長久手的狹長山穀裏伏擊了被豐臣秀吉派去偷襲德川大本營岡崎城的池田將軍部9000多人(小牧-長久手戰役);雙方在山穀裏膠著,留下了成千上萬具被斬殺的屍體。戰後在穀底把這些屍體都埋了,於是便有了大片的墳地。由於位置處於山穀氣流不通暢的原因,反正那裏常常是陰雲慘霧,氣溫總是比周圍低一點。那家醫院正好坐落在古戰場墳地上,當年做地基時挖出很多骸骨,還專門請了和尚來念經超度。
那年,記得正好是年末的時候,很多人都回家過年了。當地有幾家中國留學生都是成了家的,趁著日本正月的長假都離開了醫院回到城裏過節或去了外地,就我一人留在了醫院旁邊的一幢公寓裏。除夕上午我接到大學同學小娟的電話,說如果沒有特殊安排她準備來我這裏一起過節。那天我們一起作了飯喝了一點酒,還去附近的一個名勝拍了幾張照。大約晚上9點多我陪小娟坐末班車去了2公裏外的藤丘,那裏小娟轉坐地鐵回到她在城裏的宿舍。我則因為沒有了班車,送走客人後就以比較快的速度沿著長久手的山穀一側的公路朝回走。
開始是有路燈的,漸漸地怎麽就沒有了燈光,除了遠處農家的點點燈火我感覺自己是行在黑色的海洋裏。還好那晚是個月亮天,除了被烏雲遮住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我都大致可以看到地麵。平時白天這條路也是車水馬龍的,除夕的夜裏日本人大多躲在家裏喝酒看紅白歌賽,真的是鬼影都沒有一個。
天氣很冷,風在路旁林子裏吹出各種各樣的怪異的聲音,偶爾夾雜著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叫。我算是膽子蠻大的人在這樣的夜裏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趕我的路。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田野,已經落了霜稀稀落落地放出銀灰的光澤。
不知不覺的到了個十字路口,其實就是公路被一條田埂小道貫穿的地方,我隻覺得眼前一花,似乎看到小路右側約五六十米距離處有個白色的物體在移動(寫到這裏我現在都汗毛管直樹),可是仔細看又什麽都沒有,遠處一片寧靜,右邊的小徑無聲無息地消融進從地裏飄起的薄霧裏,的確什麽都沒有啊。
又走了一陣,強烈的第六感反應,似乎左近有雙眼睛盯著,脖子後麵隱隱的森森冷氣,下肢肌肉開始緊張。實在憋不住我突然放慢腳步側過身體向右邊隱在霧裏的小路望去,沒有任何移動的物體。我正茫然四顧之際,突然在視角的餘光裏發現一個黑衣中年婦人正在我的後麵不遠處朝我這邊靠近,我頓時整個身體如過電一樣,腦子一片空白,是那種靈魂出殼的感覺。
我雙眼發直的盯著來人,其實就是十幾步遠但就是看不清來人的五官。看體型象是個大媽樣子,大冬天的僅穿一襲黑色的長裙,腰間係著條白色的寬綢帶,兩耳垂吊著兩個很大的白色耳環發著微弱的熒光。看我回頭那中年女人突然開口:奧你爽(兄弟的意思)。。。。,也不知到她後麵說了什麽,反正我那時已經非常非常的害怕,肯定是失聰了的,隻是渾身顫抖回身就要朝前逃開,但我僅剩的一點智力告誡我不要跑,一跑就玩完,兩條腿機械地快速朝前,腦子拚命思考有什麽自保的辦法。我把雙手拿出大衣口袋,一邊疾走一邊把大衣腰帶解開一手攥住一頭。那個女人還在後麵跟著但是我的腳步很快,雖然我不敢回頭但聽感覺那女人離我始終有一段距離嘴裏不停嘰裏咕嚕地講著什麽。我大步疾走全身冷汗淋漓,怕的要死,正當這要命關頭我聽到了流水的聲音,隱隱地看見不遠處有一座木橋,“鬼怕橋老爺的”記得奶奶曾經這樣講過。這念頭一閃,我拔腿就跑一晃就上了橋,然後回頭看後麵,隻見那個女人朝著右邊黑乎乎的田野裏拐了彎,我記得走過來的時候那一帶是沒有岔路的,很快她消失在公路右邊的夜色裏。
驚魂未定的我在橋頂中央看到前方不遠路麵上亮著燈,有夜班工人在加班修路,更遠處campus大樓的燈光也能看見了。猶如劫後餘生檢了條小命之後,近乎痙攣的身體肌肉漸漸放鬆,腦子也恢複到可思考狀態。下橋繼續向前,很快到了修路的地方,隻見掘開的路麵四周放著幾個紅色的燈籠,昏暗的光線裏有三個男人拿著丁鎬在作業,地麵上停著輛黃色的工事車,一個穿棉被心的男人低著頭朝地下用噴嘴槍均勻地左右左右噴著黑色的塗料,但是我一點沒有聞到那種難聞的瀝青氣味。看到有人在這裏我總算大喘了口氣,便放慢腳步朝他們打了聲招呼,那幾個男人正忙著也許沒有聽到我招呼,沒有回頭,我悻悻和他們擦身而過。雖然沒人答理,但在這種夜裏的郊外公路看到這些活人我的膽氣基本就恢複了。
我朝著醫院大樓的方向又疾走了一會就看到campus停車場的燈光了,可是很奇怪,每次坐從藤丘班車回來時醫院大樓都是在右手邊,即從西南大門進入醫院,但今天醫院大樓在我左手邊我是從東門進的醫院,腦子糊塗啊,抬手看看表已經是11點半了,就是說平時30分鍾左右的路我居然走了兩個小時!怎莫肥事啊,這。。。。
幾分鍾後我回到了宿舍,心裏還是發虛,我拿支煙剛點著,突然房間裏電話鈴聲大作,是小娟打來的。
“你去那裏拉,我從十點開始打了無數次的電話,怎麽不接?”
“我剛到家”
“你哪兒玩去的這麽長時間,我們樓裏出事了,今晚我都快給嚇死”
“怎麽拉?”
“房東太太死了,警察剛剛來過,好像是自殺,穿戴整齊一身黑禮裙,腰裏紮根白綢帶。。。”
我心裏咯噔一下,
“你房東多大年紀,胖還是瘦”
“蠻福相的四十多點吧,挺可憐的。。。。”
這大年夜過的,接了這個電話後我整夜未能合眼。
半夜裏我查了下地圖,原來回來的時候我是迷了路的,從藤丘方向到醫院過了長久手小學後公路實際有個Y形的分叉,其實更象個倒寫的‘卜’字,回醫院的路平時坐車不注意,其實因該要沿左麵直走,但我低頭趕路一直靠路右側走,於是不知不覺地走上了向東北方向的小路,那路在分叉後朝東大大地兜了大圈子,我等於走在了一把弓的弓背上,而這條彎路正好通過大片的墳地。。。
正月休假完了之後開始上班,午飯的時候大家聊起各自假日裏的事情。醫局長坐我對麵笑眯眯地問我假期怎麽過的,我就把那晚的事情講了出來,聽的幾個護士臉色發青。醫局長說不會吧,你可能碰到什麽精神錯亂的病人了。待我提到我同學房東自殺的電話時在場的人臉色都變的凝重起來。這時坐在門口的山本醫生麵露疑惑地問我:“你確定施工地點放燈籠而不是強光燈?很奇妙呢”;醫局長也說:“真奇怪呀這大除夕的加什麽班啊”。我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他們沒有看錯,我說不過有點奇怪,他們鋪路時我沒有聞到瀝青味道。
之後,我努力又搜索了當晚的記憶,我想起了那台黃色的工具車還有那個穿棉背心的男人機械地左右搖晃噴嘴的樣子,覺著哪裏透著詭異。
“黃色工事車,黃色工事車”,我心裏嘀咕著,突然我的身體似乎被釘在了椅子上記憶象黑白電影一樣地閃過,對了,白天看到工人使用瀝青噴槍時工具車上的馬達會轉的震天介響,而那天晚上在幾盞燈籠的昏暗光照下沒有一點馬達的響聲。
我畢竟沒能去那裏調查是否有人修過路,那時我沒有車又不好意思讓人帶我去考證這樣的事情。但我開始經常出現夢魘,睡眠時神誌清晰,但手腳身體不能動彈,非常絕望的一種體驗,當地稱為‘
肩綁搏’,聽說那一帶有這種睡眠問題的青年男女比例很高。
不久我提前離開那裏回了國,奇妙的是從此也再沒有過‘金綁搏’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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