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青山】
我是個孤獨的男人,到這個城市兩年多了。我在這裏沒有朋友。
每天清早透過窗戶第一眼看到的,總是不遠處殯儀館那根高高的白色煙囪。一睜眼,我就說老哥早上好!這時候那裏估計已經忙著燒屍體,嫋嫋白煙騰起。那煙囪忙活著一聲不吭,我知道跟我一樣這也是個孤獨的家夥。
早飯我都是弄點麥片泡牛奶吃,牛奶常常衝到杯子外麵的桌上,我也懶得擦,我實在是個懶惰得無可救藥的男人。
早上八點我穿著整齊出門,雖然我的家是個真正的狗窩,但是幹淨挺括的衣服還是有幾套的。
一般我會先到思達把客買一杯咖啡,然後去趕地鐵。這時候我就是一個標準的上班族,臉上掛著厭倦和冷漠。
和往日一樣地鐵裏人太多了,各種顏色的人擠在一起像足了沙丁魚罐頭。我好不容易擠上去就站在車門前的位子,這時候急急地一個亞裔女孩子在最後時刻擠到我身上。雖然現在四十以下女人都稱自己女孩子,但這個仍然很年輕,大概有三十過一點的年紀。
真的很不好意思,她的溫軟的臀部緊貼著我的大腿,於是你知道,我就有了反應。。。
她有一頭漂亮的長發,一雙溫柔的眼睛,當然還有豐滿的臀部。
她在我前麵下的車,看她背影消失在電梯上時,我覺得很失落,好傻逼啊,為什麽不能很紳士地跟她說話捏,其實我心裏擂的像鼓似的,她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明天我還會坐那趟車,不知道我該不該約她出來吃飯什麽的,有沒有誰給個建議啊?實在不行我隻能去問殯儀館那根煙囪了。
哦,我的美麗的少婦明天你還來嗎。。。
第二天我還是準時去坐8:23分往下城去的那班地鐵。沒見到那女子, 不死心,等了10分鍾後的另一班車,當然還是沒有。茫茫人海,連那‘bitch’每天坐哪班車,還是偶爾坐一次這樣的事都不知道,怎麽找?不過她那豐滿的屁股在我大腿上蹭來蹭去的感受實在太深刻了,我甚至開始同情那些敢於在公共場所,搖晃的車廂裏向女人身體伸出鹹豬手的卑劣男人。
人在做愛時的姿勢其實是很醜惡的。
有次在東京街頭閑逛,有個大學生模樣的可愛女孩子問我:“哥哥,能不能給我500元(約5美元)”,“當然可以,要不要再加一萬元”,我右手掏出錢包,左手成拳,大拇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朝她晃了晃。“呀,碰到壞人了。。。” 那女人嬉皮笑臉地說。
我把她帶進了幾步之遙的一家旅館,三下五除二把伊衣服褪淨,便直奔主題。我是從背後幹她的,我兩手抓牢她的腰部狠勁直搗,她漸漸憋不住有了呻吟聲。天啊,關鍵時刻我分心看了眼床邊牆上的大鏡子,鏡子裏我象條剃光了毛的狗似地身體壓在那女孩身上,麵目猙獰;那女孩的頭發像亂草一樣散開,乳房象兩個壓癟的柚子。一陣反胃,進門時的勃勃興致煙消雲散,勉強做到完事,付錢走人了事。
好一陣我對女人似乎沒有那種渴望的感覺了,這麽多年我一直像個處子守身如玉,但那天早上被那個妹妹碰到身體後似乎那死火山又要噴發了,這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得走了,要不上班該遲到了。我於是隨著人流上了地鐵車廂,眼睛還是不停地往站台上往返掃過。。。
車廂帶著單調的節奏在黑暗的甬道裏奔馳,人們的臉色都象缺氧的病人一樣慘淡灰暗。
我很快就變得昏昏欲睡。。。
早上睜開眼從窗子裏望出去,殯儀館的白煙囪還是在老地方寂寞地杵著,白煙飄出來稍微向上升騰一段距離就被風吹的散開沒了形狀。視線跟蹤那些飄散的白煙再回到煙囪頂蓋時突然覺得它象極了一條長在野地裏粗大的男根。這想法很出格,我自己都覺得非常荒唐可笑;那要找多大的陰門來匹配,那屁股該得多大呀?
遠處正好有個雲團飄來,那是兩個半球形有柄靠在一起的雲團,隱約是個女人腰身和臀部的樣子,但那是魯本斯或畢加索筆下那種蠻狠,誇張的巨大臀部,而不是留在我大腿皮膚記憶裏那個溫暖柔軟又有彈性的東西。
生活還是從前一樣的按部就班,沒有驚喜,沒有苦惱,一天一天我像個白癡一樣的起早貪黑地活著。
一天,兩天,一個禮拜過去了,那個和我曾經靠的近在咫尺的女人象空氣一樣消失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大都會的秋天裏。
這天為了趕活我下班晚了一個多小時,離開公司的時候天有點暗了。地鐵裏照常塞滿了急急歸家的上班族,我上車後還是隻能擠在門口,好在正好是有鐵欄杆的地方,也算是可以休息一下疲勞的身體。
車到李克星頓大街的時候大批乘客蜂擁而上,我於是被擠到了鐵欄杆上腰部隱隱作痛。正待怒目而視,我的大腿上又有了那種溫暖而熟悉的感覺,那是一款包裹在黑色天鵝絨緊身褲裏的美麗臀部,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腦子一陣發蒙。會有這樣的事?千真萬確,我的靈敏的鼻子又聞到了一個禮拜前那種淡淡的略帶甜味的體香味。她的頭發今天在腦後用個金屬別針紮成一束,從背後我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潔白的脖子上纖細的絨毛和一縷散開的黑發垂到前胸,無法形容的自然和美麗。為了看個真切我把身體轉了90度離開了車廂的側壁,那女子身子靈巧地一偏正好占領了我騰出來的空間,我們站了個麵對麵。那女子抬頭向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眼睛是溫和的但下垂的嘴角和鼓起的兩腮露出小女孩似地嬌嗔。
“真不好意思,你瞧這車擠得。。。” 我把幾乎要碰到她胸脯的身體盡量朝後挪著訕汕地搭腔。
“it’s ok”那女子簡短回答,飛快地撇了我一眼,又麵無表情地平視。
“你眼睛長的真好看!”我有些突兀但滿臉認真地盯著她那雙有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
又抬眼看了我一次,但這次眼光裏可不是溫和的表情,她向側麵別過臉去。過了大概十幾秒鍾,正當我非常尷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冷不防那女子回過頭來對我說了聲“謝謝”,嘴角和眼梢露著淡淡的微笑。象飛機上耳內壓突然恢複正常那樣,周圍的嘈雜聲一舉清晰起來,我看到她的嘴唇蠕動,但聽不清楚,於是把頭朝她臉那兒挪的更近了一點。。。
不知什麽時候地鐵已經上了地麵,沿線一片片燈火的海洋展現出不夜城那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不能再讓她走掉!那女子準備下車的瞬間我做了決定,緊跟著那女子在158街下了地鐵。心裏有點緊張,跟蹤單身女子這還是第一次,要是她叫喊起來我算玩完。忐忑之中到了檢票口,隔著幾個人被阻了阻,看見她上了東麵的出口。急急跨出檢票口,幾步追過去抬頭看時,出口處已經沒了她蹤影。
三兩步竄上台階,走出車站迎麵是停車場,靠路肩處有兩輛黃色出租在等客人,沒有那黑衣女子的身影。。。
“喂,你這是跟蹤我嗎?”
回頭看,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站在身後,麵夾寒霜,淩然不可侵犯。
“不,不是,我正好也在這兒下車。”顯然有些惶惶不安的心虛。
她不說話隻是拿眼睛盯著我,那意思明擺著不信。
“哦,看你下車,我就不知不覺地跟過來了。”看陣勢這也不是個雛兒,我便幹脆實話實說了。
“你賊膽還不小,不怕我叫警察?”口氣緩和了些,她占了上風。
“厄,是這樣,沒什麽惡意,今天正好我生日,一個人也沒地方去,想問問。。。”
“生日?生日跟我什麽關係。難道要請吃飯?”
“是的,如果你肯賞光,我想,咱們交個朋友。”想不到這突然出現的台階,頓時有了膽氣。
“你還挺有意思的。”
“真的是生日嗎?”
“真的是,騙你是小狗。”
“還小狗呢,多大的人啦,哈哈哈。。。”她開心的笑出聲來,牙齒很白很整齊,眼睛咪成彎月樣,甜美又清新。
她叫小青,北京海澱出身,來美國5年多了,現在在一家有中國生意的貿易公司上班。
那是個相當愉快的晚上。我帶她去了中城的一家意大利餐館。我叫了一份鬆仁豬排加素菜色拉,她說不吃肉就要了份希夫斯巴給迪,又要了兩杯紅酒,最後她說祝賀生日要份蛋糕吧,我擺出一臉苦象說點蠟燭太傻算了。她笑笑點了個提拉米蘇。
碰杯後,我們各自吃著盤子裏的食物,偶爾交談幾句,氣氛輕鬆自在。想起來有點吃驚,雖然獨處不過兩個小時,似乎已經成了互相體貼的知心朋友。小青臉龐消瘦,尖尖的下巴,樣子有點弱不經風,但食欲出乎意料地好。上提拉米蘇的時候,她告訴服務生今天是我生日。侍者是個留唇髭的中年意大利男人,唇角微微上翹一副樂嗬嗬的樣子,問我們想不想欣賞一把他的美聲唱。我一本正經地說要不唱個義勇軍進行曲吧,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差點把喝到嘴裏的水笑噴出來。
後來我說就你最拿手的吧,服務生伸著脖子唱了段蝴蝶夫人裏的永別了愛戀的家,唱的很投入。燭光搖曳中她右手支著下巴,大大的黑眼睛撲閃撲閃朝我看著,雙唇猶似抹上了一層神秘的油彩。
浪漫的氣氛隨著悠揚的詠歎調在四周蕩漾開來,我和小青之間的空氣變得粘稠而有張力,我有了想親吻她的衝動。
(5)
離開餐館,室外的空氣涼爽得透明,夜空繁星點點,一輪新月懸掛天穹。
兩人並肩走著誰也沒有作聲,在一個拐角的陰影裏,不約而同地我們放慢了腳步。我的右手順勢攬住了小青的肩部。很微弱的抵抗,她的上身在我臂力的誘導下向我靠了過來。我感覺到她胸部的曲線和呼吸的起伏,淡淡的體香自鼻間入胸刹那間流遍周身。雙手下移過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的腰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我的雙手已經放到她那被黑色緊身褲包裹的豐滿臀部上,兩手用力抓了下去。肆無忌憚地,我手腕一使勁將兩人間的距離徹底消滅。小青吃驚地嗯了一聲,沒有反抗。體內的野性這一刻全部複活,我雙手挑逗性地在她身上遊走,陶醉於這種初次接觸的魯莽。
認識小青雖然隻有幾個小時,但精神和肉體上的親密感來的如此猛烈,誘惑是如此巨大,貪婪的占有本性使我忘乎所以地要確定和獨占這份不明由來的感情。應該說更多的是欲念吧。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她顯然有些迷亂,星眼微睜,鼻息已是略顯局促,雙唇邊緣是女人發情時微微腫脹的樣子。我低下頭咬住她的下唇,慢慢地吸嘬她的雙唇,無可言狀的溫軟甜美,真tm的爽死我了。在這深秋的夜裏,冷冷的是鼻尖,而熱烈的鼻息使我們欲罷不能。。。
我的手蠻狠地侵入她的股間,欲望的潮熱透過布料傳遞到我的指尖,當我掀開她內褲向裏麵伸入入時,原以為水到渠成的我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抵抗,她輕柔但堅定地掙開了我的懷抱,攏了攏有些離亂的頭發。我以錯愕的眼神釘牢她的臉,當時有種突然從天上跌倒現實的感受。
我們站的很近,“安,不要這樣好嗎,我覺得太突然了”她低聲地說,神情尷尬。
我不知道回答什麽,便沒有出聲。
“謝謝你帶給我一個美好的夜晚,但我必須回家了。”
“啊,真抱歉,我有點歡喜過頭了,我。。。”
“沒有,我還是挺高興的,喜歡你這樣抱我,但是今晚不行。”小青打斷了我的抱歉,這是一種親密的解釋,雖然沒有提到一點拒絕的緣由。
她沒有讓我送她回家,我們也沒有約定什麽時間再見麵,N城是個浪漫的城市,浪漫的故事在這裏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然後消失,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但我還是給了他一張工作用的名片,上麵寫有我的手機號。我陪她走到附近的地鐵口,最後哈格了一下,看著她消失在入口晚歸的人流中。
突然的遭遇象盛夏的暴雨來去匆匆,但已經在我平靜如水的生活裏投入了一塊巨石。那個晚上以後,在上下班的地鐵裏初次相遇,並渴望愛慕的陌生女性,不再是不相關的他人,我們之間有了一些互有的默契。雖然尚在半段中途,卻已令我神魂顛倒起來,我非常吃驚這種變化,也無從理清那種深入內心之感受的合理性。
小青又一次地失蹤了,每天我像頭冬眠後饑餓尋食的野狼,在成千上萬的上班族裏搜索著,期待著她苗條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一個月過去了,沒有聯係電話,也沒有她的蹤影,繁忙擁擠的大都會,變得像沙漠一樣無情冷漠。每天回到家裏,孤獨和寂寞結伴而來,有時徹夜難眠,我明顯的消瘦了,食不甘味。
(6)
我迷路了,穿過一片榛樹和落葉鬆混雜的樹林,眼前出現了陡峭的山壁,象生鐵一樣堅硬而沉默,令人不寒而栗。
拚命地尋找著路標或小徑。走著走著突然視線變得模糊,空氣裏漂浮著硫磺的刺鼻氣味,眼前一片乳白色的氣霧,整個身體被包裹其中,衣角鬢發像是被一雙女人溫柔的手掌輕輕拂過,懶洋洋地隻想睡去。
“安,快起來,這兒不能睡,快,跟我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呼叫。我一個激靈睜眼,眼前分明是那張曾經朝夕相處多年的熟悉麵孔,“秋雲,是你?怎麽可能我們在這裏見麵?”
風吹過,秋雲的長發遮住了她的眼睛,我想伸手幫她整理頭發,但無論怎樣使勁,手總是到不了她的麵前。秋雲在笑,突然笑的前仰後合。我騰身過去奮力一撲,突然雲消霧散,腳底卻是萬丈深淵,我慘叫一聲魂飛魄散,身體如離鏜的炮彈向下直墜出去。。。
外邊下著小雨,夜深人靜,雨水順著天落水管淌下來的滴答聲,此刻合著心跳,格外清晰,似乎要向我訴說什麽。透過窗口遠遠地那根殯儀館的煙囪在夜色裏放出幽幽的銀灰,整個世界仿佛隻有我一個人在呼吸。
昨天下班回來後有點頭疼,在床上倒頭就睡,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此刻腦袋仍然昏昏沉沉,不想動,翻個身打算繼續睡,卻不能立刻再入夢鄉。屋子裏有點冷,懶得開暖氣,也懶得拿被蓋,我兩眼盯著頭頂天花板茫然地想起了心事。
我想起了秋雲,這麽多年了我以為已經把她忘得幹淨,卻不料曾經的她仍然在我心目中是那樣深刻的存在。青澀的記憶從黑暗中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傷感,但是沒有甜蜜的感覺。
也是這樣的雨夜,空氣潮冷的人心煩意亂,我們站在沿馬路的長廊下,雨水被風卷著飄落到我們的頭發上。電車來了,秋雲走近我想做告別的擁抱,我退後一步拒絕了,我看到淚水滾下她的麵頰,也許隻是雨水,黑暗裏我無法辨別。電車的尾燈在江岸拐角處消失,我很麻木的流淚,和著雨水。。。
三年前的某個夜晚,一通跨洋電話在半夜裏鬧醒了我。好友小Y低沉的聲音:“秋雲昨天服毒自殺,沒救過來。。。”
我沒有回國去跟她道別,在我心裏我們的道別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完成了,人生沒有必要做第二次的道別。秋雲選擇了她要的生活,我沒有阻攔,我不欠她什麽,在道義上我完全經受的住自我良心的拷問。我很快地把這件事放到腦後,決心永遠不再去碰這個傷口;而今晚這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大學畢業後,我們家搬到了城市的另一邊,雖然隻有幾十公裏的距離,但在有20個米人口的大都會裏,我和秋雲幾乎沒有偶然相逢的機會。生活在我們各自的世界裏展開。不久聽說她結婚了,後來去美國進修兩年,因為過不慣美國清湯掛麵的生活最後回了國。老公是前中共某大佬妻子的弟弟,做很大的生意。她和許多富太一樣回歸家庭,生兒育女過了多年錦衣玉食的幸福生活。
後來從小Y哪裏傳來一些風言風語,秋雲的夫妻關係告急。當時聽了頗有些幸災樂禍,當著她閨蜜小Y的麵說了聲活該。“你怎麽變得這麽沒心沒肺”小Y皺著眉對我側目而視,我無言語對。
不久我也離開了大陸,曆經滄海,雖然有時也想過秋雲,卻不曾再有過當年心跳的感覺。
雨還在下,我感到秋雲怨幽的目光在黑暗裏看著我。我開始流淚,後來忍不住哭出聲來,實在不能明白這莫名的傷感怎麽會來的如此強烈,難道這是三年前接小Y電話時我便該流出的眼淚?
我終於明白這麽多年其實我一直沒有原諒秋雲,我對她有太高的要求,但是我從來沒有感激過我們朝夕相處時她給過我的溫柔,關懷和許許多多的快樂。百年是人生,十年,一年甚至一天難道就不是人生?難道隻有百分之百的忠誠廝守才是愛情?人真的需要完美的愛情嗎?
不知什麽時候,小青的臉和秋雲重合在一起,秋雲和小青的身影在屋子裏不停地晃動,驚訝地發現她們兩人竟然如此地相似。
睡意慢慢地襲上來。。。
(7)
周末,緬因街上的中國城內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衣著光鮮拖家帶口的白領,和麵有倦色在此掙生計的打工仔混雜,令人有時空倒轉,行走在二十年前的上海北四川路一帶的感覺。
在嘉德餐廳吃過早午餐,準備去昌發買點菜回去。走到郵局附近,象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小青和一個中年板寸頭男人從對麵走來,一個敦實而有點精悍的小個男人。小青的臉騰地紅了,低著頭擦身而過。那個男人似乎有所覺察地朝我看了一眼,揚長而去。
小青身邊有男人應該不難想象,按她年齡和成熟的體態,這是個很顯然的事實,隻不過我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街上迎麵碰上的一刻,如同被重錘無情地擊中,我被沮喪和失落堵得胸口難受。
不得不承認我在戀愛著小青,那個晚上之後,或許更早的地鐵偶遇開始,我便對她產生了一種情愫—那種男人和女人之間帶有原罪陰影的聯係,我已經完全被她那種成熟女子的風韻,那種少婦特有的入骨風騷所吸引。這不同於世俗所謂愛情在情感上的依戀,而是一種受欲望驅使,渴望征服,對性進行掠奪性占有的野心。因此,見到她的男人之後,內心隨之產生的不是單純的嫉妒或失望,而是怒不可遏的憤怒,似乎有誰動了不容染指的乳酪,由此而起的是更加強烈的占有欲。徹頭徹尾的墮落,卻無可否認是愛的一種,隻不過是暗黑世界的愛情,其激烈程度比之俗世的愛戀,絲毫也不遜色。對小青的思念有增無減,越發變本加厲。
直覺告訴我,小青會來找我。一個禮拜後的周末晚上10點多,小青來電話了。她和幾個小姐妹想去華盛頓高地的一家拉丁舞俱樂部跳舞,問我願不願意當保鏢兼司機。
半小時後我開車趕到了小青的公寓,離我家也就5,6碼爾距離。小青今晚長發披肩,一件淡色貼身外套,隱約裏麵是條黑色吊帶背心,印花小短裙下修長的雙腿,平添幾分妖嬈。沿路去接了她那些朋友,兩個二十多歲的學生,一個跟小青差不多年齡三十上下叫安吉拉的獨身女人,四人都是去夜店的打扮。我專心地當司機,很少和她們說話。盡管有我這陌生人在,女人們仍然嘰嘰喳喳地一路說笑,顯得很是興奮。
俱樂部在哈德遜河邊不遠的街上。霓虹燈下兩扇黑漆大門敞開著,一名體格彪悍的老莫保鏢,和一名帶蝶結領帶的男侍分站兩側。雖然近11點,但來客絡繹不絕,生意相當興隆。
我節奏感不是太好,勉強和小青學了些基本步法跳了兩個曲子,覺得她似乎陪著我跳不盡興,就找了個借口離開,去了旁邊的吧台要了杯啤酒,慢慢地喝。
熱情奔放的拉丁舞曲隨著變幻的舞池燈光,編織出美妙的異國情調。周圍到處是一對對濃情蜜意的男女。舞池裏的俊男美女們動作流暢,大膽狂放,舞伴們時而分開時而貼身緊靠,摩肩擦背,黏糊糊的引人想入非非。
沿街是一排玻璃窗,夜已深,但路上行人仍是絡繹不絕。西麵是靜靜流淌的哈德遜河,更遠處的華盛頓大橋的在夜色中美輪美奐,向天空放出道道光芒。
我有點閑得無聊地茫然,點了顆煙吊在嘴裏,回頭看到小青正和一個小圓臉的墨西哥佬跳西班牙恰恰,那男孩子跳的很好身體靈動,腳步節奏感很強。我想起了在唐人街碰到和小青在一起的板寸男人,他是誰呢,老公,情人,可是今天晚上他在哪裏呢?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機會當麵問她,我的目光停留在窗外昏暗路燈下的石板地上,思想開始走神,音樂似乎離得很遠。今晚會不會有戲呢,如果有機會。。。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小青和安吉拉手裏拿著啤酒瓶走了過來。
兩人看上去都很hot,燈光下照映下藍灰色的臉色,很有幾分妖豔脫俗的魔力,攝人魂魄。小青在我旁邊坐下,吊帶背心後裸露的背部正好碰到我斜放在沙發靠上的手背,肌膚滑膩汗津津的。“出汗了,幫你擦擦後麵的汗吧。”這種環境下似乎沒有男女之大防意識,沒等回答,我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手絹幫她擦了幾下。“哇嗚。。。”安吉拉故意大驚小怪的起哄。小青則很坦然地就著酒瓶飲了一小口,給我和安吉拉做了介紹,我們互相寒暄了幾句。安吉拉有雙亞裔人罕見的深陷眼窩,詭笑的眼神迷離,看上去是個相當有故事的女人。相對而言小青的眼神要純淨的多。
(8)
車在高速路上平穩的行駛,先送兩個年輕女孩子回的宿舍,又向南送安吉拉回家,一段比較遠的距離,路上兩個女人都睡著了。終於到了,我叫醒了安吉拉讓她下車,她下車又回過來:“要不今晚住我這兒也行。”未置可否,我看了眼熟睡的小青搖了搖頭。
現在就剩下我和小青兩個人了。我也真有些困了,不停地打哈欠,揉揉眼睛。
“困了嗎?”小青醒來。
“還好,總算醒啦,陪我說說話吧。”
“嗯”慵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老夫老妻的味道。
“今天辛苦你了。”
“沒什麽,我平時一個人在家也很悶,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你一個人住?”
“是啊,很奇怪嗎?”
“也不,就是感覺你這個人怪怪的。”小青喉嚨裏發出咕咕的壞笑聲。
“睡你的覺,嘿嘿。”
車在黑暗裏行駛,有種漂浮在黑沉沉的大海裏的感覺,似乎是在奔向某個宿命的終點,但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充實。
想起那年夏天,第一次和秋雲外出旅遊回上海的火車上,秋雲溫情脈脈地對我說過:“但願這車一直這樣開下去,永遠沒有盡頭。。。”女人是多麽感性啊!
突然有了想去看海的想法,盡管內心深處對黑夜裏大海那不可捉摸的深邃心存恐懼。但如果有哪一天小青願意,我便會義無反顧。
“秋雲,但願你一切都好。”我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