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時候冬冬剛剛搬到西尾,這是第二次的搬家,拖拖拉拉的搬了幾個禮拜,身心俱疲。
小5的衣服還在壁櫥裏等他來拿。給小5打過電話,他沉吟片刻說,你自己處理掉吧,最近沒有時間過去。本來想裝到紙板箱裏猶豫了很久還是保持了原樣,似乎小5會隨壁櫥裏的衣服完全消失,想起來仍然是傷感的不行。
冬冬是在幾個月前和保羅date後決定搬家的。雖然是去約會,但那時候心裏裝的都是對小5的失望和怨恨,心不在焉的和保羅坐在英吉裏灣的一家餐館的露台上麵對茫茫大海。
餐廳裏正播放阿黛爾的rolling up in deep,保羅用完餐盤裏的海鮮色拉塊,用手裏的叉子輕輕地打著拍子,肩膀隨著樂曲晃動。
。。。The scars of your love remind me of us/ They keep me thinking that we almost had it all/ The scars of your love, they leave me breathless/ I can't help feeling。。。
一滴淚水從冬冬麵頰上滑落,天有些暗了保羅似乎沒有注意到,冬冬轉過臉用手指悄悄抹掉淚痕。
“你好像有心事?”他畢竟還是感覺到了。
。。。。冬冬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今天上了5個課時,有點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這個禮拜還要代同事課每天都累得睡不夠,別介意阿”。拙劣地解釋完,冬冬朝保羅歉意地露齒一笑,把桌上的餐巾慢慢疊好放在手邊。
保羅注視著冬冬折疊手巾的動作,感覺著這個女人細膩的部分。”你手真美”,保羅伸出左手放到她手背上。冬冬手掌微動,但沒有抽出。
“出差前我本來要約你,可實在公司裏的事情忙得分不開身。” 幾秒鍾的停頓,“這些天我總想著回來就約你出來。”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冬冬有點言不由衷,試圖避開了保羅的視線。
“在溫哥華的15年裏我有過幾個女朋友,她們來了又去了,什麽也沒有留下。我已經45了,一直想找個人分享今後的生活。”保羅語氣低沉而溫柔,卻透出中年男人的些許謹小慎微。
看得出保羅此時的真摯,冬冬不禁生出幾分感動。她盯著他棱角分明的臉似乎要重新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兩人的目光穿過夜色交織在一起,冬冬心裏一動,身上忽然一陣燥熱。想把手抽回來,但保羅抓的很緊。
“你們關係怎樣?”保羅突然發問。
“誰?”有點心虛地明知故問。
“你的男友,或者前男友。”
“哦,一個長不大的男孩,很久前就結束了。”冬冬抽回手希望盡快結束這類話題。
。。。。。。
沉默的一對象黑色的剪影在海灣點點燈火的背景裏紋絲不動。
2)
周末午後,初秋的溫哥華天高雲碧,風從海上吹來帶著大洋清爽的氣息。
今晚是和保羅見麵的日子,下了課冬冬徑直離開校園在路口的bus站旁等保羅的車。
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小5從校園方向走了過來。頭發亂蓬蓬,穿著件皺巴巴的v領體恤,體格依然強健,臉色有點憔悴。
小5說他下午去了原來的家,發現人去樓空,才知道冬冬真的搬家了。
“你以為跟你開玩笑。”冬冬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我有話要對你講,不過要找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你就這說好了,我聽著。”冬冬不為所動。
“不,必須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非常重要的談話。”小5眼角帶著狡黠的微笑,直視著冬冬。
“小5,你走吧,今天我有約人了。”
保羅的車到了,他摁了兩下喇叭提醒冬冬。冬冬站著沒動,朝保羅招了招手。保羅離車走了過來。
冬冬笑容滿麵地迎上去擁抱保羅,親昵地神態令小5吃驚地搖了搖頭。
草,bitch你也算是快手了,小5站在街沿上無可奈何地微笑著暗暗罵道。
冬冬回身,依然緊靠著高大的保羅,“嗨,麥寇,給你介紹下保羅,我男朋友。”冬冬沒事人似地給他們兩人介紹。
保羅和小5互相打了個招呼。保羅問小5要不要搭車,小5說公車馬上過來了,他搭公車走,說完惡狠狠地盯了冬冬一眼。冬冬頭也沒回和保羅上了車揚長而去。
路口,車停下等紅燈,bus站上小5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沒動。車重新啟動,冬冬的視線追隨著後視鏡裏小5漸漸變小的身影,內心一片茫然。
3)
午夜的酒吧,冬冬喝了不少,和保羅不停地說笑。
'親愛的, 你給講個笑話', 女人醉眼朦朧.
“想聽什麽笑話?”
“你隨便,說什麽都行。”
“哦, 從前有個媽媽給女兒喂飯, 喂了一碗又一碗, 飯都吃完了,女兒還是哭著說餓。媽媽說幹脆喂奶吧。。。”
“哈哈,不好玩, 再來一個嘛, 求求你了。” 微醉的冬冬媚眼如絲,身子靠向保羅。
“好吧, 就講個我最拿手的紅皮土豆故事。”
“long long time ago有個叫廣耳氏的農民有兩塊地,一塊種花生一塊種土豆。有天土豆和花生吵起嘴來。土豆笑話花生一輩子窩在土裏是土鱉,花生聽了很生氣地說,奇怪,你不是也在土裏長大嘛。土豆是個嘴巴嚼,不肯吃虧,摸腦袋想半天突然說, 我姓土當然呆土裏啦。花生趕緊說,土鱉也姓土,你才是土鱉,你們家都是土鱉,句號。土豆聽完一口鮮血噴在身上,就變成紅皮土豆了。”
“哈哈哈, 這還行。” 冬冬端酒杯一揚脖子,但被保羅攔下來
“幹什麽呀, 你。”冬冬不樂意地拿回酒杯。
“本小姐我你講一個好玩的。”冬冬端著酒杯癡頭怪腦笑嗬嗬地。
“ 從前有兩隻烏龜到一個山洞裏, 後來公烏龜出來了,等了好久母烏龜沒出來.天黑了公烏龜就走了。一年後公烏龜一直沒有找到母烏龜就又去那山洞。大吃一驚母烏龜還在那裏,他高興地上去就抱卻被母烏龜打了記耳光.。”
“你知道母烏龜為什麽不出山洞?”冬冬問。
“生氣了?”
“嗬嗬,不是 ,再猜。”
“不知道了,要不是在那裏生小烏龜?”
“不對, 母烏龜四腳朝天公烏龜忘了把它翻回來了。”
“哇,哈哈哈。” 保羅笑得差點把剛含在嘴裏的酒給噴出來。
“傳教士體位,烏龜很保守嘛。這是中國笑話? 有意思。”
“不是, 是 美國笑話,小五給我講的。”
“小 5 是誰?”
“就是今天車站上那個麥寇, 我以前的男朋友。”
保羅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我已經跟他掰了, 這人做事情不靠譜。。。”
夜深了,有幾對客人相繼離去。
“保羅,我想唱歌。”冬冬完全醉了。
“走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嘛,我想唱,就一分鍾。”
“好吧,就一分鍾,小點聲。”
“I am so tired, I am so weak, I am so worn. Hear my cry, hear my call, take my hand....” 冬冬低聲地唱,聲音沙啞而滄桑。
唱著唱著冬冬抽泣起來。
保羅動了動位置讓冬冬把頭靠在自己肩上,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
4)
幾天後保羅有筆生意去了阿根廷,禮拜三晚班飛機離開的溫城。 兩人先在外麵簡單用過晚餐,冬冬跟保羅車去了機場。
保羅一身出差的商人打扮很紳士地吻別冬冬,朝安檢走去。
冬冬沒有立刻離開,在機場入檢處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站了片刻,目送保羅遠去的身影。
保羅其實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冬冬想, 雖然和小5不是一個類型。這些天冬冬總是忍不住在心裏將保羅和小5在各方麵作比較。 女人將經曆過的男人與現役男友下意識地作比較是很普遍的現象,卻也成為不少女人重建感情世界的重大障礙,其結果往往使她們自己掉入迷惑和失落的陷阱,甚至在內心深處留下永久的遺憾。
對冬冬來說,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說斷就斷,雖然已經下了大決心遠離和小5的感情糾葛,卻也是抽刀斷水心理上極難應付的事情。
此刻的冬冬內心仍然沒有放下小5,她在想如果是和小5在機場告別,這壞小子一定不會象保羅一般規規矩矩,說不定會弄的自己怎樣狼狽,雖然想起那些尷尬有點惱怒,但心裏對剛才和保羅的告別感到有點油鹽不足,隱隱地覺得缺了點什麽。
有一年,冬冬回國,小5送她去機場,在去check in的電梯上,小5旁若無人地親吻冬冬,兩眼賊忒嘻嘻地壞笑著在人群後麵撫摸她的敏感的部位。想到這裏女人的身體不爭氣地有了怪怪的反應。 冬冬臉上一紅,抬頭看時,發現視野裏已經沒有了保羅的身影。
回到西尾的家,時間已經是過10點了,屋子裏有點涼但還沒有到開暖氣的程度。
把衣服脫掉換上浴袍,冬冬進浴室舒舒服服地衝了個澡。回到房裏正在收拾扔在地上的衣服,門鈴響了。是小5?冬冬剛一愣的功夫門從外麵被打開了,果然是小5來了。冬冬光著腳站在地板上,下意識地把胸口的浴袍拉了拉。
咦,他怎麽會找到這裏,冬冬有點犯糊塗,根本沒有告訴過小5這裏的地址。
小5沒有說話,把外套脫了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一聲不響地走了過來。冬冬心跳加劇。小5一雙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雙臂,冬冬掙紮著反過身去。小5的手臂從後麵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身,蠻橫的力量從雙臂傳過來,她立刻感到呼吸都有點困難。小5低下頭,鼻子裏噴出的熱氣弄得冬冬耳根,脖子癢癢的難受。小5開始大笑,雙手向上柔捏已被擠到浴袍外麵的一對椒乳。“不要。。。”冬冬大叫劇烈反抗。幾個回合下來浴袍已經被小5攥在手中,赤裸著身子冬冬逃進臥室剛要關門,緊跟在後麵的小5隨手一帶,她便四腳朝天被放倒在床上。
“bitch,都濕成這樣還裝。”小5色迷迷地笑著,左手抓住冬冬劈裏啪啦亂打過來的雙手,另一隻手到底下迅速地撩了一把。
“濕也不管你什麽事,你要強來,我告你強奸。”
“好呀,我們來玩強奸,來呀,哈哈哈哈”
冬冬絕望地感到小5進入自己的身體,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但身體卻本能地向上弓起。。。
“強奸,臭小5你強奸我。。。啊,啊,嗯-----”聲音變得含混,意識漸漸迷糊,一陣陣官能的快感象旱地甘露一般從小腹彌漫到全身,很快身體輕飄飄地飛向雲端。。。。
早晨,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透進臥室。冬冬被手機的鬧鈴吵醒,動了動身子,轉過頭朝旁邊看去,哪裏有什麽小5的影子。
起身走到客廳,見門從裏麵掛了安全鏈。冬冬輕輕歎了口氣,打開通往陽台的拉門,裹著涼意的新鮮空氣蜂擁而入。冬冬站在陽台上雙手相交,手掌向外使勁伸展開去,晨風習習,她感到身體像透明了一樣並且充滿活力。
5)
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一個禮拜過去了。保羅還沒有回來,小5自從上次在校園見到後沒有再聯係過。冬冬每天早出晚歸,睡覺時間也比平時早。接連幾天都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冬冬課餘時間就離開教學樓,穿上瓦肯鞋在附近的公園裏疾走。
路兩側的楓樹葉已經有點見黃,白天的日照依然耀眼。公園的長凳上偶爾有人仰天大睡,偶爾有人坐著靜靜地讀書。卡爾頓學院的學生也常常來這裏,三三兩兩地在樹蔭下度過午餐的時間。
老特和雪草上過照片的那片湖水在離開教學樓3/4公裏左右的開闊地的中央。繞湖一周正好又是一公裏,非常合適的一個飯後散步course。人工噴水的幾條白色水柱衝到十幾米高處,在正日的陽光下化作無數色彩斑斕的水珠四散飄落到湖麵上,漣漪四起,遠遠地播散開去。這兩天那三隻白天鵝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隻有一群綠頭鴨在那裏成雙作對的遊弋。伸出水麵的那段千年枯木上,常常在那裏曬太陽的幾隻老烏龜也許是躲到水裏去了,不大看到它們在午後的時間出現。
一陣疾走,大約40分鍾左右,身上開始出汗,冬冬便轉而原路返回。
進樓,頓時感到周身一陣快適的陰涼。拐到breakroom準備喝點水,正好圖書館的吳大姐和一名中國男同事麵對麵吃飯,吳大姐一見冬冬就招呼她過去坐。
聊過幾句吳大姐笑著關心地問冬冬那個帥哥男朋友好久沒來了,什麽時候結婚呀。另一個男同事也端著個精致的紫砂茶杯關心地看著冬冬疾走後紅撲撲的臉。我們已經好久不見麵了冬冬幽幽地回吳大姐。哦,如此說來冬冬是失戀拉?紫砂茶壺饒有興致地把臉更湊近了幾分。去去去,對人姑娘怎麽說話的,吳大姐趕緊給冬冬打圓場。
從同事的談話裏冬冬聽說,最近政府對外包企業的經費今年下半年大幅縮水,這些企業的裁員已經開始了,而且為了精簡機構這次裁撤麵積很大,吳大姐的一個在卑詩輪渡公司工作的遠房親戚上周已經被雷爾斧了。
卑詩輪渡公司,這不是小5工作的公司嗎?冬冬聞聽心裏不由得一緊,心猿意馬再沒有心思說話了。
6)
7)
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淺,醒過兩次。第二天上班時冬冬覺得走神,思想很難集中到教案上。好在當天沒有課,她下午很早就搭車離開校園回家,想好好睡一覺,晚上精神恢複後再備課。
穿過西塞特地區,一路上冬冬考慮到底是回家還是去茨瓦森坐輪渡去維多利亞,已經很久沒有去老姨家了,順道正好看看小5在不在那裏。如果趕過去,時間還早晚上住老姨家,反正明天也沒有課。但是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總之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合適見小5,以前跟小5鬧翻的時候他也消失幾天,應該不會有大事吧。
去西尾的公車由南向北在馬路的另一邊,去茨瓦森港的是向南麵經過裏奇蒙特方向的100路。冬冬越過馬路,站到了回西尾的車站。
向南麵去的車到了,乘客在上下車,冬冬朝南麵望去,沒有西尾方麵車輛的蹤影。綠燈,去港口的車不知什麽道理還停在那裏閃著臨時停車燈。在綠燈開始倒計時,冬冬的眼睛盯住數字的變化,兩手緊緊攥著肩上的背包帶。去吧,見見又能怎樣,她開始說服自己。綠燈隻剩下5秒了,冬冬離開車站朝對馬路跑過去。
茨瓦森碼頭到了,在這之前,經過李奇蒙特附近時他給小5打過電話,依然是鈴聲之後的沉默。小5怎麽啦。冬冬心裏七上八下地想不出到底什麽原因。
茨瓦森的輪渡口,像個從岸上伸進海裏的巨大手掌卻連著個有點滑稽的纖細的前臂。那是冬天周末的一個晚上,冬冬下課晚了,但計算時間能夠坐9點的末班輪渡趕回島上的老姨家,其實時間至少有半個多小時的富裕。不巧的是幹線上有車禍發生,車行如蟻動,一寸一寸地爬行。到終點時已過了9點,回車要二十分鍾後等下班輪渡到達後發車。車站候車室空蕩蕩的有幾個也是等車的在遠處坐著。冬冬在長椅上坐下,身子縮成一團,又冷又餓心情糟糕透頂。
所謂禍不單行,什麽時候身邊圍上來三個小混混,其中一個麵無表情的從冬冬手裏拿走了提包。小妞,跟我們走,找個地方吃飯去。一個麵色陰沉的歹徒伸手抓住了冬冬的胳膊。冬冬想喊但爽子幹痛找不到發聲的部位,身體已經僵直,沒有反抗的力氣。三人架著她朝出口走去。冬冬臉朝下絕望地看著地麵,上下牙齒不停地打顫。
局麵在片刻之間發生了變化,地上令人恐懼的三個歹徒的影子突然劇烈地晃動,光影交錯,然後支離破碎, 空氣中皮骨撕裂的聲音和幾聲慘叫之後,冬冬回過神來,一個長發的高大青年,背對燈光站在眼前。腳邊是三個掙紮著逃開去的歹徒。冬冬兩眼一黑朝後便倒,一條有力的臂膀扶住了癱軟下去的女人身體。。。
14年了,如果沒有那個夜晚,也就沒有今天那麽多的煩心事。冬冬深深地吸了口略帶海腥味的空氣,朝渡口走去。
8)
小5失蹤了。茨瓦森輪渡碼頭的船員俱樂部裏,冬冬見到了小5的兩名同事。從他們那裏,冬冬了解到小5在兩周前自己交了辭職書離開後就沒有再聯係過。其中一名是小5船上的二副,據他說曾給小5打過幾次電話但一直沒有人接,發出的短信也是不見回複。
冬冬擔心的事情確確實實發生了,是辭職後消失的,但是理由呢?因為是自動辭職,可見並非裁員潮波及,除非找到更好的職位離開了溫哥華,卻也不至於連招呼都不打就玩消失。不對,冬冬這時想起,小5上次來校園找她時說過有重要事情要講的話,按時間推算正好是提出辭職書後不久,難道他是有事來商量的?冬冬猛然記起當時小5說話的神態,似乎欲言又止有什麽話沒有講出來。她開始後悔當時沒有細問緣由就隨保羅離開的決絕。誰讓你找其他女人,還三個,我怎麽做都不過分,冬冬憤憤地找出了個貌似很正當的理由。
手機鈴響,是保羅從阿根廷打過來的。保羅說,真抱歉,在那裏工作一忙起來連打電話的功夫都沒有。冬冬這才想起這還是保羅去阿根廷後的第一通電話,心裏便隱隱有不快的意思。保羅說他在那裏主持公司的一個投資項目,剛剛起步,每天他都沒有足夠睡眠的時間。本來打算一個月後回去,但後繼人員暫時不能過去,他可能要再延長一個月以上的時間。冬冬心裏正煩也無心耍小兒女脾氣,啊,啊,啊地敷衍著便掛斷了電話。
小5有抑鬱症病史,雖然沒有嚴重到自殺的地步,但發作的時候情緒不穩, 性格變得敏感脆弱, 心情惡劣飲食不思。小5發作時對周圍事物提不起興趣,每天昏昏沉沉大量睡眠但仍萎靡不振。因為在輪渡上工作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他開始以吸食大麻來求解脫。理論上說大麻因為刺激身體增加多巴胺的釋放,服用後會形成片刻性的欣快和幸福感,有助改善抑鬱症的惡劣心境。但大麻所產生的欣快感也導致小5日後成為一名長期使用大麻的癮君子。
認識冬冬後小5的抑鬱症有過幾次發作,最後均需要心理輔導和藥物控製。 每次為了不影響對方的情緒,小5總是消失一段時間。冬冬為此抱怨過,中國女人講究的是同甘共苦的心心相印,而小5更傾向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同文化的差異在這對戀人身上不可調和地表現出來。
此刻的冬冬那種以前數次小5避開她時所經曆過的擔驚受怕似乎又複活了。14年的戀愛關係雖然屢經波折,卻已經把她和小5的生活緊緊地聯係在一起,兩個沒有親人的男女在這個世界上相濡以沫,不是說想分開就能分開的,物理上的分割相對容易,心理上的徹底清算卻是何等困難。冬冬也許不明白,千裏之外的小5此刻也在思念著溫哥華的冬冬,隻是暫時還不能聯絡。
9)
小5的病根是在他父親過世那年落下的。小5很小的時候父母經常吵架,在小5上小學的時候母親拋下他們父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父親是他成長過程中唯一可以信賴的親人。 這是個中規中矩的男人,一個沒有野心的小職員, 好酒之外沒有什麽特別愛好。也許是發妻離異的緣故, 5父對小5從小就特別的寵愛,視如珍寶,父子倆相依為命感情至深。
8年前,5父突然被確診癌症,發現時已是晚期沒有根治的可能。雖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但有誰能夠在災難降臨時對生離死別真正做到豁達堪透,無動於衷?不知是父母哪方的遺傳,與其強健驃悍的外表不相稱的精神層麵,小5從小就是個內心敏感的男孩。麵對父親的突然去世,他顯得張皇失措,明顯沒有足夠的心理預備。父親的去世在他是賴以依靠的半個內心世界的塌毀,不,幾乎是整個內心世界在一瞬間就變得空蕩蕩的沒了著落。
那時候小5已經和冬冬同居,本來如果和冬冬建立起新家庭是最好的時機。但是童年生涯的坎坷經曆,父母離異在幼年時期造成的隱形傷害,使他對於婚姻產生過度的信心不足。輪渡公司的那份工資是不足以支撐一個像樣的家庭的,小5經常這樣灰心地在內心自言自語。像很多溫哥華的年輕人,由於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他們對於婚姻持拒絕態度,一晃就是很多年過去。
近年他發現冬冬似乎對年齡在乎起來,常常在他麵前嘮叨自己的黑眼圈。每年的慶生晚餐照例在高檔餐廳裏燭光美酒的浪漫,但是之後冬冬的眼裏似乎總有一抹淡淡的哀怨,雖然她什麽都沒有抱怨過,小5心裏終歸是份不小的壓力。屈指算來,兩人相好已是第14個年頭,好一場愛情的馬拉鬆,小5絕望地感到自己沒有能力收場,隻能混一日算一日。
導致冬冬突然分手的原因是不久前抑鬱症的再度來襲。當時輪渡公司內部已經傳出裁員的消息,如果失去這份工作,一時三刻到哪裏去找一份合適的混飯營生!和其他員工一樣,那些日子小5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生存壓力。連著幾天他在自己的房間裏迷迷糊糊地昏睡,幹脆連上班都不去了。冬冬每天去電話問寒問暖,卻反而激怒了他,一連幾天都不給回音。後來幹脆告訴冬冬,他厭倦了這種長期關係,其實外麵早就有了其他女人雲雲,而且隨口就爆出三個女人這種不靠譜的數字。
難道冬冬真的輕信了這種胡言亂語式的告白?其實她一不相信,二不在乎,這麽些年的共同生活使她對小5有足夠的自信。但是眼前這種不上不下的日子難道要無休止地繼續下去?她反複地問自己。很多好心人的各種建言,在無數次的重複之後終於在冬冬的內心裏漸漸發酵,作為女人與生俱來的自我保護意識最終覺醒。在夏天的最後幾個星期裏,冬冬頻繁地與不同的男人約會,並最終鎖定中年男人保羅,一個性格溫厚,氣質沉穩的紳士型男士。冬冬從第一次約會就隱約意識到保羅將無法替代小5在她感情世界裏的位置,但她拒絕接受這個負麵的結論,自欺欺人地將之解釋為感情的培養需要假以時日。
當小5真的從身邊消失的時候,冬冬才明白她無法忍受沒有小5的世界。“小5,你在哪裏,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都請回到我的身邊來。”她給小5發了以上內容的短信,並附上了新家的地址。
10)
失蹤多日的小5在九月中旬的某個夜晚突然出現在麵前時, 冬冬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委屈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小5的臉顯得更是黑瘦,多日沒刮的胡子密匝匝一片, 唯獨一雙眼睛透出以往少見的堅毅和自信。沒有多餘的解釋,在小5令人窒息的懷抱裏,冬冬仰起臉呢喃低語:“帶我去臥室吧。” 言畢竟如少女般羞澀地把潮紅的麵頰埋進小5胸前。
夜色,無孔不入的夜色翻卷著白色的窗簾占據住房間的每個角落。冬冬雪白的肢體在床腳燈暗淡的輝映裏泛著妖豔的藍光。小5,占有我,拿走我的所有,讓我死在你的懷裏,如果你不能帶我走,冬冬語無倫次地自言自語;14年來的一幕幕記憶如同沒有剪接好的電影片段不停地在腦子裏閃回,盤旋。
光線突然變得異常刺目,東東緊閉雙眼, 任身體在空中飛舞,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墜落下去,靈魂離開了身體。。。萬籟俱寂中細胞分裂的奇妙聲響清晰可辨, 隱隱約約地冬冬感受到一個新生命胚芽的誕生。
睡得好香甜,多少日子以來難得的深度睡眠,冬冬次日醒來時卻吃驚地發現小5的不告而別。
餐桌上放著一張汽車銷售店的發票和壓在上麵的一台微型錄音機。打開錄音機傳來小5有點沙啞的聲音。
冬冬,我走了,這是一次沒有道別,沒有送行的旅行。現在我和我的同伴在去伊拉克的途中。過去的一個月裏我們在南部沙漠的基地裏接受各種訓練,之後我們中的一些人必須在伊拉克西部和敘利亞國境執行一些特殊的任務,但我保證安全回來,就隻能說這麽多了。這是一個為期兩年的合同,聘金極高,等我回來我們就可以有自己的house,和更高質量的生活。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盡快把駕照考出來,我已經在Subaru專賣店預訂了輛白色的outback給你,本來想帶你一起試車,但新車要過一個禮拜才能到達,非常遺憾。這是送你的禮物,注意安全。
從來沒有給你作過早飯,臨別突然想起你常說中國男人給老婆做飯的事情,於是給你作了分三明治放在冰箱裏 。。。
冬冬關掉錄音機,無可奈何地搖頭,覺得男人真的不懂女人的心思。
傷感的眷戀/綻放在昨日的廢墟/曾經的擁有/隻是離別的緣由/當青春老去/落日在荒原上悲歌
似水年華/歲月漂白了記憶/匆匆多少年/當麗人回眸/茨瓦森港的船夫/在迷霧裏的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