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 是教育出來的
“人生下來的時候隻是無知,但並不愚蠢。愚蠢是由後來的教育造成的”。
據說這話是羅素說的。不管是不是吧,我讚同這個說法。
我很少去城裏的個子女教育論壇。看過幾次,覺得那裏大部分的論點都是在給羅素的話提供論據。
當然,在那個論壇討論的教育,絕大多數都是父母們教育孩子的經驗交流,而不是學校老師們在討論教育的理念。
我讀到過的一個例子,是父母誇耀自己,如何用智慧打敗孩子的平等觀念的。上高中的孩子說,人人生而平等,文明社會應該照顧弱勢群體,發福利幫窮人是社會的責任。父母靈機一動,說,如果學校老師決定,把你的考試分數均給那些成績不好的學生,以便大家都拿一樣的分數,人人平等。你同意嗎?這個高中生說,這和人人平等,照顧窮人不是一回事,但也說不出更多的所以然來。於是,這個高中生就這樣被父母說服了,起碼是暫時被父母壓服了。於是,父母很得意地和大家分享這樣的聰明和智慧。
孩子的一個真實正麵的理念,就這麽被智慧的父母扼殺了。
還有一對父母,看到說理征服不了孩子,就說,好吧,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但我們要斷絕你的經濟資助,自己去掙學費生活費吧。孩子終於屈服了。父母得意了。
前幾天的論壇熱點裏,有一位是這樣寫的:
“孩子馬上要(大學)畢業了,幾個月前跟我們說,要回中學母校當老師,因為中學時候的孩子,是最容易被改變的時候,他想為這個國家的改善做些事。
我們既欣慰孩子的境界比自己高,但又很擔心他是出於天真,以後容易被現實打擊得一敗塗地。當然,也出於風險的擔憂。我們反複跟他講解中國人“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道理,跟他講為這個世界作貢獻有很多途徑,但所有的途徑背後,最堅實的基礎是能力和資源。經過幾次討論交流,他同意先去做些別的工作,證明自己的能力和解決自己的後顧之憂後,再以他的方式去服務社會。我們欣然同意,如果在社會上磨練幾年,他還能堅持理想,我們也就放心了”。
哎,父母反複講解,幾次討論,有幾個孩子能承受住這樣的壓力?孩子在潛意識裏,都希望讓父母高興啊。最後,不用說,這個就要大學畢業的學生,肯定是讓步了。父母得意了。
接著的一個評論是這樣的:“我的小孩如果有這種拯救世界的想法, 我一定給於打擊。曾經大兒子拿第三世界的童工說事, 我當時就告訴他, 你先餓三天再做評論, 如果你不想餓肚子, 那有沒有想過, 那些工作同時也為童工提供了不餓肚子的工資?”。
估計,在這樣的父母麵前,孩子早就被嚇傻了,哪裏還敢再發拯救世界的鴻鵠之誌?結果是,孩子傻了,父母得意了。
看了這些,我的感歎是,真的,愚蠢和世故,就是這樣被教育出來的。
人之初,雖然無知,但也各具稟賦。天生下來,有的是為了濟世救人,有的隻想自己多賺錢。有苦行僧,有花花公子。有勤勤懇懇的,有投機取巧的。萬紫千紅,參差不齊,但都天然混成,沒有高低貴賤。孩子不是父母的財產,不是父母的投資,不是父母的人生或夢想的延續。父母能做的,應該是鼓勵這些天使們去發掘,培養,展現,和實現自己的天生稟賦。這也應該是教育的根本。父母和老師不是植物園的園丁。不能像園丁在花園裏修剪草木一樣,按照自己的意願和既定的程序,把孩子們修剪成自己喜歡的模式。
我想,假如比爾蓋茨的父母是中國人,那世界上就沒有微軟了。當比爾宣布,要從上了兩年學的哈弗大學退學,在自己家裏的車庫裏搗騰電腦時,我估計,比爾的中國父母一定會以自殺或互殺為要挾。這麽好的大學,要麽你繼續讀書,要麽我們全家跳樓或跳河。結果是,比爾會屈服,會繼續上學。世界就不會有微軟了。
也許,對比爾這樣隻想賺錢的孩子,一些中國父母還能欣賞和支持他們去停學賺錢的。畢竟,錢是看得見的。但那些從小立誌要去為自由為平等為窮人而奮鬥的中國孩子,就沒這個運氣了。平等能當飯吃啊?自由能當錢花啊?為窮人奮鬥?你先餓三天試試?
另一方麵,中國的學校和社會,始終在孜孜不倦地給孩子們灌輸那些虛假虛偽的崇高教育,譬如集體主義,共產主義,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先天下之憂而憂,沒有國哪有家,等等,雖然大家心底裏都清清楚楚,這些崇高的口號,都違背人性。高喊這些口號的人,無一不是為了最大程度地獲取自己的私利。那些虛假的動作,都是做給他人看的。而父母也推波助瀾,一邊引導,甚至脅迫,自己的孩子們去高喊這些崇高的口號,去爭取入團入黨提幹,一邊又教育他們,要獨善其身。
結果,幾千年來,一直占世界總人口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中國,就出不了一個特麗莎,一個比爾蓋茨。也出不了愛因斯坦,出不了貝多芬。
愚蠢,世故,和虛偽,就是這樣被父母,老師,和社會教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