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
無意名利權色，隻想弄明白些道道
我小學5年級，應該是讀了兩年。好像是因為把秋季入學，改成冬季入學，然後又改回秋季入學。
這倒黴的5年級，我被人打了兩次。一次是被數學老師（見前篇短文），一次是被鄰村一個70多歲的老人。
為了掙工分，也為了換零用錢，我們家裏常年養著2 - 4頭豬。還養過母豬。那種背凹肚大，以高產聞名的梅山黑母豬。
沒有豬飼料。喂的是豬草，番薯藤，米糠，和泔水。
割豬草就成了我們小孩們的第一要務。清早上學前，中午課間，下午放學後，我們會成群結隊，出去割豬草。有時，就把鐮刀和草籃子帶到學校，下午放學後，去“南征北戰”。
割豬草是項十分艱巨的任務。活倒是不重。可哪裏有豬草可割啊。
那時，大部分田地都是生產隊裏的，農戶自己有一點自留地。
生產隊的地，通常除草很徹底。而且還不讓割豬草的人進到地裏。隊裏都會派人專門看守。這些人，在我們小孩看來，一般都很凶惡可怕。我們隊裏就是讓一個啞巴看守的。他胡啦胡啦瞎咋呼，跑得又快。不要說小孩，就是年輕人和婦女，也怕他（其實他很聰明，心底善良又友好。晚上串門時來我家，常常學樣板戲裏人物，變魔術，來逗我和我的弟弟妹妹笑。到今天，我也沒明白他是怎麽學會那些魔術的。他把繩子讓我們剪斷。他吹口氣，又接上了）。
自留地就更不用說了。無草可割。
隻能去路邊溝塘邊上找。或冒險去生產隊裏的地裏，趁人不在或沒看見，連草帶苗，突擊一把後，跑掉。
所以，我們常常成群結隊出去。
小孩們在一起，哪有不愛玩的。我們學電影裏，分成兩撥，用土塊互相攻擊。有時，碰上鄰村的孩子群，就會真打起來。
我們也會賭。大家一起把鐮刀往空中扔。落地時，誰的鐮刀正好刀子插在土裏刀把朝天，誰就贏了，可以從輸了的人那裏，抓走一把草。
夏天裏，經常貪玩。到天黑時，籃子裏那點草，早就成了草幹。回家交不了帳。我們就把籃子泡在水裏，一邊用鐮刀啪啪啪地拍著水中的草，一邊哼唱祈禱：拍拍漲，拍拍漲，漲到一籃子。然後，用鐮刀托著草，慢慢地把籃子拉出水。這樣，看似一籃子草，裏麵空空如也。
結果如何，就看我們的運氣了。如果我們到家時，母親還沒收工回家，我們就會趕緊把草扔給豬吃掉。然後鬆口氣，慶幸逃過了一次責罵。不過，不懂事的豬們晚上會大叫訴苦。
因為這“南征北戰”的打豬草，我在5年級裏第二次被人打，還差一點引發了村際大戰。
初夏的一天，下午放學後，我和我們村裏的七，八 個11-12歲的小男孩一起，相約去割豬草。
大家到齊後，首先得討論和決定去那裏割草。判斷依據是，哪裏草多，哪裏沒人看守，我們就去哪裏。
每個人都有些“哪裏草多”的“內部消息”。有些是我們在學校時從同學那裏打聽來的，有些是我們的父母和哥哥姐姐給指明的方向。
這天，我們七嘴八舌討論完以後，就決定去我們村南麵一裏多路的孔村碰運氣。
去孔村，得穿過鄰村-池沿上。池沿上在我們村南約300米。已經是另一個大隊了。兩個村中間，是兩個大隊在60年代末一起修建的大水渠。
我們沿著田間的小道走。也許能碰上幾棵草呢。
到了池沿上，我們一夥順著村裏的小路向南走。邊走邊聊，邊東看看，西瞧瞧。有時，屋後牆邊，會有些草。
村裏空空蕩蕩幾乎沒人。男女老少，能掙工分的，都在地裏幹活呢。
這時，我們碰到了一個人。一個大約3歲的小女孩，站在路邊。她梳著一根衝天的小辮，手指含在嘴裏。突然見到我們，她好像有些害怕，怔怔地看著我們。
我們當中的一個叫木金的，衝她做了個鬼臉。
小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她轉過身，甩著胳臂，歪歪斜斜地跑走了。
我們也沒在意。繼續說說笑笑，尋尋覓覓，往孔村走，去我們的割草天堂。
到了孔村轉悠一陣後，也沒找到多少草。天就要黑了，我們隻能回家。
往回走的路上，大家有些泄氣。又是一次失敗的“南征北戰”。
穿過池沿上，村裏還是沒人。
離開池沿上大約50-60米後，我們聽到背後有人大喊大叫。我們回頭一看，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揮舞著拳頭，邊跑邊喊。好像是在罵“你們這幫賊”。
我們停了下來。大家一商量，我們也沒拿人家什麽東西啊。肯定跟那個小女孩有關。
我們就說，木金，你快走吧。
於是，木金就走到了我們隊伍的前邊，漸漸和我們拉開了距離。我們也稍稍加快了步伐。田間小路，我們隻能走成一溜。
我落在了最後一個。一來，我身小體弱，走不快。更主要的是，我心裏想，我也沒做什麽壞事，有什麽可怕的。
剛這麽想著，就聽腦後一聲高喊，“就打你個賊”。“砰”的一聲，後背心挨了一記重拳。我撲通一下，摔了個嘴啃泥。草籃子滾出好遠。
等我喘過氣爬起來，心中的悲憤無法言說。我哭喊起來，狠狠地罵道，“你個老賊”。。
這老頭並沒停手，又揮拳把另外3,4個小孩打倒了。
老頭邊打邊罵。小孩們邊哭邊罵。草籃子滾成一片。
離我們約100米的地裏，我們村裏的十幾個婦女正在地裏幹活。有幾個是這些小孩的姐姐嬸嬸。她們聽到看到了，就帶著手中農具，趕了過來。
這老頭還是不停地打罵小孩。幾個婦女圍了上去。
老頭一點也不怕，拳打腳踢，吼聲震天。幾個婦女也奈何不了他。
我們村的一個小夥子，產東，趕來了。他是副隊長，長得結實粗壯。他上去把老頭給摁住了。
大家一哄而上，把老頭摁在地上，拳打腳踢。
老頭的額頭上嘴角邊，開始流血。但老頭仍然大聲吼叫著，不服氣。
眾人繼續圍打。你一拳，我一腳。老頭漸漸沒力氣了。嗓門開始嘶啞了。
老頭開始喊“救命啊” “救命啊”。
這時，池沿上的村口，出現了一個中年婦女。她大聲叫罵著，揮舞著胳臂。但她不敢過來。
嚷了一會兒，她喊著，“你們等著，我去叫人”。
產東也手插在腰裏，高聲回罵。“去叫啊，還怕你們。”
那個中年婦女消失了。
這邊，老頭躺在地上，血流滿麵。他開始低聲求饒。人們放開他。他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向池沿上走去。
我們村裏的人也帶著小孩回村了。
天已經黑了。我提著空空的草籃子，一個人坐到了水渠上。仍然悲憤，又有些傷心。為自己，也為那個被打的老人。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遠處傳來父親的呼喚。他出來找我了。他一定聽說了我們的事。
父親默默地陪著我，在黑夜中，在水渠上坐著。等我擦幹了眼淚，我們才回家。
後記：到今天也沒弄明白，是不是因為那個小女孩的哭泣引起了老人的追打。“賊”是我們那罵人的常用語。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池沿上沒有人出來救老頭。我們村是當地最大的，有120多戶。周圍的村莊，通常是十幾戶到30來戶。村和村之間，有時會械鬥。我們村大，小的村一般不敢來找事。不知道這是不是原因。另，我們村在江南魚米之鄉。離常州40裏地。今天已經劃歸常州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