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英國可以說是地球上最闊氣的「聚賭集團」,因為人人都在豪賭,以決定自己甚至整個國家的命運。第一個賭徒是英國首相卡梅倫(David Cameron),他宣布提前舉行「脫歐公投」;第二個賭徒是同屬保守黨的倫敦市長約翰遜(Boris Johnson),作為政壇巨星的他倒戈宣布支持英國脫歐,跟卡梅倫唱反調;第三個賭徒自然是英國所有合資格公投的選民;第四個賭徒則是蘇格蘭,因假如英國脫歐,乃背離蘇格蘭大多數民眾的意願,蘇格蘭勢必再發起另一次獨立公投,脫英去也。
卡梅倫之豪賭,始於二○一三年,當時監於打正旗號疑歐排外的英國獨立黨(UKIP)急速冒起,威脅到保守黨贏取大選繼續執政的機會,卡梅倫許下承諾,若成功連任的話,將於二○一七年舉行公投以決定英國是否留在歐盟。去年大選,卡梅倫領導保守黨以壓倒性優勢勝出,保住政權的他上星期於布魯塞爾與歐盟各國重新談判,爭取到英國享有「特殊地位」的協議,大前提是英國必須「留歐不脫」,否則一切作廢。卡梅倫回國後召開內閣會議,宣布提前在今年六月二十三日舉行公投,企圖速戰速決,殺疑歐派一個措手不及。
按原本的盤算,英國的留歐派稍占上風,民調顯示領先疑歐派約十五個百分點,卡梅倫的豪賭牌麵不差。卻奈何,保守黨內忽然殺出了一位賭性更強的約翰遜,這位被視作下任首相熱門的倫敦市長表態支持脫離歐盟,理由是讓英國人民拿回被蠶食的自主權,這一番話頓然令英鎊滙率一度重挫超過百分之二,跌幅是二○○九年以來最大。
由於約翰遜過往沒有強烈的脫歐傾向,反而在任職《每日電訊報》記者期間以親歐立場著稱,而且其父斯坦利.約翰遜(Stanley Johnson)曾是歐洲議會議員和歐盟委員會官員,所以他加入脫歐陣營(Brexit)被賦予一種野心家的色彩。據陰謀論者分析,約翰遜估計公投會由脫歐派勝出,從而迫使卡梅倫落台,自己身為贏家即可眾望所歸登上相位。換言之,約翰遜押上了政治前途,贏則逼宮,輸則「自宮」。
卡梅倫和約翰遜各押一邊,是贏是輸,誰勝誰負,取決於公投結果,這又是英國人民的集體豪賭。從經濟角度來看,脫歐弊大於利,英鎊相信最少貶值一成。英國與歐盟每年的貿易超過四千億英鎊,占英國貿易總額一半以上,一旦脫歐,英國營商環境存在著相當大的潛在損失,因此評級機構惠譽表示,英國脫歐可能帶來短期的經濟代價,長期則構成重大風險。穆迪亦指出,如果英國脫歐,可能將其評級展望調低至負麵。然而,疑歐派的重點不在於經濟,而在於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是否能夠扞衞,關於這一點,姑且稱之為「英式本土主義」。
英國人民若然選擇留在歐盟,變化不大,情況就好比一九七五年,時任首相的威爾遜(Harold Wilson)發起公投,以決定是否留在當時的「歐洲經濟共同體」,最終留歐派獲勝。假如這次公投選擇脫歐,情況將會是翻天覆地的轉變,卡梅倫相位不保之餘,連蘇格蘭也有可能再次尋求獨立,大不列顛共和國版圖將嚴重縮水。
蘇格蘭是留歐派的堅實支持者,因為當地受惠於歐盟對農產品的補助,對歐洲大陸出口貿易成為創造就業與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蘇格蘭首席大臣、民族黨領袖斯特金(Nicola Sturgeon)表示,英國脫歐將引發蘇格蘭再度舉辦獨立公投,她認為蘇格蘭若是歐盟的「獨立成員國」,會獲得最好待遇。英國脫歐之日,也許是蘇格蘭脫英之時,當中蘊含著扣人心弦的戲劇性張力。
卡梅倫在豪賭,約翰遜在豪賭,英國人在豪賭,蘇格蘭在豪賭,若卡梅倫贏了,一切改變不大;倘約翰遜勝出,則如「大殺三方」,天翻地覆。至於受這一場風起雲湧世紀賭局結果影響深重的歐盟,於此時此刻卻隻能像個局外人。歐盟執委會發言人席納斯(Margaritis Schinas)表示,歐盟不會介入英國的脫歐公投,明言「不會宣傳,也不會參與宣傳活動」。原因顯然是恐防出現「阿崩叫狗」效應,愈叫人留歐,愈令人脫歐。
豪賭歸豪賭,籌碼隻有人民手中的選票,英國沒有人鼓吹無底線暴力抗爭,賭得相當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