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的老餐桌還是住在亞利桑那州時買的。之前的廚房餐桌搬家的時候腿給搬折了。
亞利桑那幹熱,那地方的朋友說,除了熱,亞利桑那可算是世界上最像天堂的地方,既沒地震也沒龍卷風,當然也沒有雨和雪。一年隻有兩個季節,幹熱和太幹熱了,在那裏我才知道,天天天藍,也會得抑鬱症。
呆在四季穿短袖的環境裏,買家具就想要淺一點的顏色,免得情緒鬱滯。因此這套淺原木色的有六把椅子的實木餐桌就是當時的最愛。
餐桌伴著孩子們長大,從坐特製的高腳椅到普通椅到讀書、寫字、塗鴉,這張餐桌幾乎是所有家具裏與家人關係最密切的一件。餐廳裏有一套正式的餐桌,沉重、威嚴,配八把高大的雕花椅子。但那套桌椅,社交、做擺設的功用遠大於吃飯的功用。常年淪為我家孩子以及孩子們的朋友們做功課的課桌椅。
這套廚房餐桌,跟隨我們輾轉了好幾個地方,從西南搬到美東,再從大西洋邊的美東搬到太平洋邊的西北,又從西北搬來中西部。也算是為這些年美國經濟以及美國製造業的起起伏伏做了一個側麵見證。
前陣子,有做設計的朋友到家裏來玩,指著我的廚房餐桌說:“這套桌椅和你餐廳的桌椅以及其他家具的顏色不搭調。他還曲起手指敲了敲說:“木質好,買罐油漆刷成和那張餐桌協調的顏色就好。”
我問:“家具刷油漆,難吧?”
“不難,跟小孩子塗色畫一樣簡單。哦,你刷過牆吧?”
“刷過,你看,這麵短牆,從前是淺豆青,被我刷成了深玫瑰紅。”
“那就簡單了,跟刷牆一個樣。”
那天之後,我怎麽看怎麽覺得廚房餐桌不順眼,上麵有去不掉的小兒畫筆、圓珠筆以及擦撞痕跡。油漆也斑駁了,露出少許的木質紋理。
我於是去了Home deport ,在大師傅的指點下,買了一罐上色閃亮二合一的油漆,一包細砂紙和四把大小尺寸各異的刷子。
回家來,二話不說挽袖子就幹。
先是細砂紙輕摩,然後揮刷子上漆。
哪知道這種二合一的油漆,粘稠,刷在木頭上,遠沒有刷牆那麽容易。
第一遍,怎麽刷都刷不勻,怎麽看都像是粉沒塗勻的偽美人臉。
我於是再刷第二遍,還是患不均。
之後咬牙開刷第三遍,顏色是均勻了,可我那原木色的餐桌,不但沒有變成我想要的棕紅,反倒怎麽看都是棕黑了。非但如此,桌子表麵的油漆,幹了之後,如立體畫般,有無數高低起伏的山嶺溝壑,跌宕縱橫。
更糟糕的是幾把椅子,細節太多,不容易塗抹,幾遍下來就成了京戲黑頭卸了一半妝的臉。
時間花出去了還在其次,問題是孩子們看見我作品後的反應。
大兒子說:“啊哦,你在玩行為藝術嗎?”行為藝術,哼,你敢把老媽劃入行為藝術家之列?
小兒子眉頭皺得緊:“嗯,你把我的曆史弄丟了。”
我不解:“曆史?什麽曆史被我弄丟了?”
“我長大的曆史啊,桌子右邊底部的記號還是一年級的時候,喜歡安娜,我用小刀刻了安娜的名字,那邊角上有幾個數學符號,還有幾個記號是……”
我有很沉重的犯罪感,刷砸了桌子事小,把小兒的成長史弄丟了事大。
我把桌子的照片發給丫頭看,丫頭回了幾個字:“老媽,你簡直創意無限。”
接下來的幾天,怎麽看怎麽別扭。且不說這套毀了容的桌椅如何破壞房間的格調,就連什麽樣的飯菜擺在上麵,都憋屈地吃不出味道。強迫症患者就是這樣的不可理喻。
下決心再買一套新的。
上上個星期,一套新寵送到家裏,與大餐桌同色,椅子有典雅舒適的靠背和軟和的椅墊。擺在廚房裏頓時氣派了許多。
感情深厚的舊桌椅舍不得扔掉,送到地下室長期休息去了。
但我坐在新桌子前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那套老餐桌的風采。
原本隻想換換顏色,怎麽就換了一套桌椅?
這還不算完,換了這套看起來高大上的桌椅後,怎麽看桌子上方的那盞吊燈都不順眼,顏色忒不匹配。於是,換了餐桌上方的吊燈。還不夠,餐桌上的吊燈換了,廚房的主吊燈焉能不換?不是說什麽衣服配什麽鞋嗎?和諧最重要。於是又換了主吊燈。
廚房的燈換了,連接廚房的客廳燈也得跟著換,客廳燈換了,那麽門廳燈,餐廳燈…… 整個一樓的燈具換了個徹底。
接著的問題是,燈具換了,冰箱爐台洗碗機的顏色又不對了,怎麽看都是穿西裝配布鞋,看來看去不搭調,我又著手看冰箱、爐台、洗碗機。
前幾天早上,我忽然意識到,燈具、廚具換過後,樓上樓下的衛生間,看起來也大不協調了,也要重做一遍才相宜。
我拿起打電話打給裝修公司,請人家派人來估價。
大師傅樓上樓下一通轉悠,圖紙畫畫,計算器粗粗一撥拉,若按照我的理想來,幾個衛生間改下妝容,那價錢可以讓我開一部全新的SUV寶馬。
這下我得想想了,原本隻是要換個餐桌顏色,怎弄成傷筋動骨的裝修了?
……
當我把我的折騰講給朋友們聽時,某友說:“魚鉤、遊艇……不過,你這是自產自銷啊。”
關於魚鉤和遊艇,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個年輕人從鄉下到城裏找工作,某老板覺得這個年輕人蠻踏實的,就雇傭了他。第一天工作結束,老板問他:“今天做了幾筆生意啊?”
年輕人說:“隻做了一筆。”
老板很生氣:“才一筆生意,你怎麽搞的,這麽笨啊!這一筆生意賺了多少錢?”
年輕人灰頭土臉地答:“80萬。”
老板吃驚了:“什麽,80萬?你賣的什麽?”
年輕人說:“這個客戶進來,首先看魚鉤,我就告訴他這個魚鉤怎麽好,他就買小魚鉤,我說小魚鉤不能釣大魚,大魚鉤才能釣大魚。我還告訴他,現在我們有小魚鉤、大魚鉤,但是中間的不大不小的魚怎麽辦呢?客戶就又買了中號的魚鉤。當然,隻買魚鉤是不行的,還要有魚線,他又買了長、中、小號魚線。後來又買了魚缸,也買了大、中、小號的魚缸。然後我問他怎麽去釣魚,他說跟朋友的遊艇去,我說,你為什麽不自己買一個呢,以後自己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結果,這個客戶又買了一艘遊艇。買完遊艇之後,我問他如何將遊艇拖到海邊,總不能自己扛著去吧!我又帶他到汽車銷售部買了輛卡車。”年輕人停頓了會兒繼續說:“其實他原本不是來買魚鉤的。”
老板好奇地問:“那他是來買什麽的?”
年輕人說:“他原本是幫他太太買做衣服的鉤針的,我就告訴他,你的周末算是毀了,幹嗎不去釣魚呢?”
聽我故事的另一個朋友居然說:“知道嗎?商朝就是這麽滅亡的。”
這下我懂了,原來商朝就是刷桌子刷亡國的哦。
此事比較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