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春天,我家來了一個特殊的房客,名叫Carol,是位18歲的女高中生。搬進來之前,替她聯絡看房定價的,是一位自稱是女孩父母朋友的中年女知。
當時我帶著兩個孩子留在多倫多,為的是大孩子上高中,太太已去草原工作。位於學區的家裏共有三居室,多出一間房子。本來沒打算出租,考慮到老大在台灣呆了五年,英語有些生疏,乍一回到英語環境,恐怕轉彎沒那麽快,要是能在開學前找個同伴練習練習口語,那將有助於他更快地適應新環境。所以,我就在網上登出廣告,希望能找到與兒子年齡相仿的男同學房客。
不曾想,看中我們房間的是位女孩。說實話,我當時是很猶豫的,可兒子和太太都不在乎。剛好那位聯絡人又說,這女孩的父母在北京,就她一個人在加拿大讀書,蠻可憐的,所以。我也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入住那天,女孩由中年女知陪著來到我家。她一個人獨自從車上卸貨,中年女知隻幫她拿拿食品,然後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這讓我看出,她們的關係有點異樣。果不其然,中年女知剛走,女孩便憤憤地說:“她就是我媽!”
我吃了一驚,不解這位媽媽為什麽要瞞我,說自己的女兒是人家的女兒。
Carol見我們家三口人都對她很友善,而且家裏沒有像她媽媽那樣的女主人,所以就很開心。吃晚飯的時候,她把自己的鬱悶事一股腦兒地對我們講了。
原來她家就在我們家附近,剛剛從監獄裏出來,法官裁定她不能回到家裏住,必須與她媽媽的同居男友保持100米的距離。她媽媽與同居男友合夥,將她送進監獄,後來又良心發現,花錢把她贖了出來,並按法律要求參加了很多關於情緒控製的培訓班,拿了很多證書,因為規定期限未到,不得已才租房住。
這對母女解不開的疙瘩,是從Carol18歲生日那天結下的。Carol媽媽的同居男友Peter是位白人極客,一向好靜而挑剔,因為受不了生日party的吵鬧,就去以不當言辭阻止,結果掃了大家的興致,惹惱了Carol。雙方爭吵時,Carol手拿玩具寶劍威脅Peter,說要把他砍了,嚇得他趕緊報警。於是,Carol深夜被捕,當著那麽多同學的麵。
開學以後,Carol周一至周五到學校去上學,周六早上,她媽媽會開車來接她去上法律課。母女倆就在外麵的飯店裏吃頓午飯,談談心——準確地說,是吵吵架,然後去大統華買上夠Carol一周消費的簡餐和冷凍食品,晚上再回到我們家。有時候天色尚早,她媽媽就會走到後院裏,去和我單獨說話,交流子女教育的心得體會。那時,她看上去完全像個正常而又負責人的媽媽。
時隔不到兩周,Carol常會在夜裏10:30分接到她母親的電話,然後就是大聲地爭吵,長時間的對罵,攪得我們全家都無法入睡。
第二天晚上,我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時候,我責問她,為何對母親說話如此不禮貌。她說,自己8歲時就跟母親來到了加拿大。母親為了逃避丈夫的家暴,瞞著丈夫帶著女兒就出國了。10年了,遠在國內的父親,至今都不知道女兒在哪裏。母親經常對她說,父親因為不喜歡她是女孩,小時候還曾用煙頭燙過她,所以,她對父親隻有一種模糊的概念。
母親一個人帶著她過活。為了減輕房貸的負擔,母親一直與男友同居。中國男友和洋人男友都交過,目前這位是她相處時間最長的一個。母親時常更換男友,讓少不更事的她非常不滿。母親以前的中國男友對她很好,她希望母親能和他結婚,自己也能獲得一點遲到的父愛,可不知為什麽後來總是散夥。
聽了Carol的背景介紹,我對這對母女非常同情。見Carol厭煩冷凍簡餐,很喜歡到我們鍋裏蹭飯,我就對她說:“讓你媽媽下周買些大米和蔬菜回來,我做飯的時候,順便就一起做了,既省時間又省事,你還能吃上中國飯菜。”接下來的幾周,她媽媽真的這樣做了。Carol因為遇到了對她友善的人,又吃上了令她滿意的夥食,過上了正常人的家庭生活,與母親也就相安無事了。
有一次,Carol想回自己家裏去取一件急用的東西,但又怕撞見Peter,於是她就帶上我7歲的小女兒同行。湊巧,她們真的遇見了Peter。我女兒回來向我描述說,Peter長得高高瘦瘦,白白淨淨,坐在電視機前一動不動,像台機器。她看見Peter的樣子,立刻想到了遙控器。
可能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緣故。當晚吃飯的時候,Carol很認真地問我,為什麽中國女人喜歡找洋人nerd同居?我知道她在影射母親,就對她說:
第一,在加拿大的中國女人比中國男人多,洋人中單身的男人比中國男人多,所以,華人單親媽媽找洋男人同居和結婚的很普遍;
第二,中國男人一般不願意找年齡大又帶孩子的女人為妻,而洋人男人不講究這些外在的條件,隻看重兩個人的情感,所以,華人媽媽隻能找洋人男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媽媽一個人撫養孩子太不容易了。在加拿大工作難找,有工作的保住工作更難,失業的情況誰都會遇到。媽媽為了保護你,讓你的成長和學業不受影響,找個人同居,一來是減輕經濟負擔,二來是在緊急情況下也好有個幫手和商量事情的人。
我這麽說,實際上是想讓她理解做母親的不易,改變對母親的看法,化解對母親的仇恨,改善她們母女關係。沒想到,兒子平時很少說話,卻在此時插科打諢說:“一般情況下,中國女人是不願意找老外的;嫁給老外的,大多是改嫁,在國內有過失敗婚姻的人。”怕Carol不懂,他還擺出台灣小屁孩特有的刻薄幽默,鬼鬼地開玩笑說:“隻有婚姻上的loser才嫁老外。”
5月初,往常交房租的時間都過了一星期,Carol媽媽也沒有來替她交房租。我打了好幾次電話過去,沒人接,Carol打過去也沒人接,迫不得已,她隻好回家去看個究竟。周六晚上,Carol一個人走回到我家,眼淚汪汪地對我說,他媽之所以不願意替她支付下個月的房租,目的是想逼著她回家去住,省點錢,可她的法律限期還沒到,若是被人舉報,她就要罪加一等。
我這人最看不得孩子在我麵前哭。見Carol為難,我就按照她提供的新號碼打過去,終於找到了她媽媽。我本想勸勸她,不要拿孩子的前途冒險,最好等規定期限到了再搬回去住。可她卻陰陽怪氣地對我說,你要是覺得這孩子好,就留下她做自己女兒好了。我開始沒聽明白,後來慢慢摸到脈了。
原來,她娘兒倆昨天在電話上又吵架了。Carol一怒之下,竟把我兒子說的那句玩笑話用上了,說她媽媽是loser。她媽聽後非常生氣,認定是我教唆的,所以,她就想以拒付房租的辦法,連我一塊兒懲罰。我怎麽辯解她都不信,非要定我為壞蛋不可。沒辦法,好男不和女鬥,隻好隨她便了。房租我也沒再催要,怕讓孩子為難,而且繼續一如既往地做飯給Carol吃。
見我們好幾天沒有動靜,Carol媽媽沉不住氣了。她可能真的以為我把Carol收養了,自己含辛茹苦十幾年,到頭來女兒卻成了別人的女兒,那她可就太劃不來了。於是,她又打電話來哄Carol,說要帶她出去吃飯。Carol去了,回來時帶回了一大堆食品,還把房租也給我了。看著Carol一臉笑容,單純而又無助的樣子,我這個大男人的責任心,一下子被點燃了。我決定為這個可憐的女孩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幫她徹底擺脫眼前的困境。
從我們家搬走以後,Carol周末還時常來我們家吃飯,與我的兩個孩子一起玩鬧。有時候,她會帶上自己在家裏做好的川菜來慰勞我們,孩子們都特別愛吃她做的辣味菜。交談中得知,她回到家裏以後,母親和Peter對她很冷淡,冰箱裏總是隻放很少的食物,不夠Carol吃。她剛過18歲,正在長身體,1.68米的大個頭,吃不飽哪能行呢。所以,我就對她說,如果家裏沒有東西吃,就來我們家蹭飯,鍋裏有什麽,你就吃什麽,不必介意。
有一次,她帶來了一本老式相冊,裏麵都是她8歲以前的照片,還有她爸爸和媽媽,奶奶和小姨的照片。我們在看她小時候的照片時,她突然語帶傷感地對我們說,她很羨慕我們家,羨慕我的兩孩子有個好爸爸。我看了看Carol,又瞅了瞅她年輕英俊的爸爸的照片,決定不顧她媽媽的反對,幫她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未完待續)
等下文真的很難熬啊,嗬嗬。。。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