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讀農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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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適墓前想到的

(2014-12-03 07:18:45) 下一個

在近現代安徽名人裏麵,我最敬重的隻有兩位:文人胡適之,武人孫立人。他們一個拿筆,一個拿槍,為迷茫苦索、多災多難的近世中國,做了很多好事、善事、功名事、千秋事,可他們卻都葬在彈丸之地的台灣島,既沒有雄偉如山的丘塚,也沒有高聳入雲的碑石,真正實現了“生前一張床,死後一抔土”的君子人生境界。2005年以後,我家的大本營漂泊到台北,所以,去台灣的機會就多了起來,而我最想率先參訪的,就是我這兩位鄉賢的墓。

07年夏,在去台灣前,我特地請一位名氣正在冉冉上升的書法家寫了一幅字:智德兼隆,一代國師。“智德兼隆”,是蔣介石為胡適之題寫的終評,而“一代國師”,則是我對胡先生的讚語,因為我覺得,和平建國時期國共兩黨在很多方麵,實際上都在按照胡適先生所定的國策執政,稱他為國師一點都不為過。由於行前時間緊迫,來不及裝裱,所以,我就帶著白紙黑字到了台灣。

幾天後,我來到南港的中央研究院,在參訪胡適之紀念館時,親手把“智德兼隆,一代國師”宣紙條幅交給紀念館的管理員莊女士。她高興地接過條幅說:“這是本館今年收到的最珍貴禮物。”為了表示感謝,她把紀念館剛剛灌製完成的“胡適在台灣”紀念光碟回贈一份給我,並說裏麵有胡適演講錄音。我一聽欣喜萬分,以前所見胡先生的資料,不過文字圖片而已,今天卻擁有了胡先生的聲像資料,實在太珍貴了,我慶幸自己是“狸貓換太子”。

在莊女士的指點下,我穿過中央研究院大門對麵的胡適公園,順利地登上小山,來到胡適墓前。胡先生的墓園很小,與他一生對人類思想和文化的貢獻相比,實在不成比例。林語堂的墓,在自家庭院裏,胡先生的墓,卻圍成一個小院。雖然我拜謁過很多名人墓園,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簡單,幾至簡陋的偉人墓園。 

寥寥幾棵蒼鬆翠柏,掩映著一個下沉式四方陵園,混凝土棺槨的四周,地麵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碎石,讓人想起日本禪院裏的枯山水景致。顯然,設計者有意要引導參拜人士在胡先生墓前禪悟、思考。我先是在墓園裏轉悠了好幾圈,然後回到棺槨前,對著鑲嵌“智德兼隆”四個大字的牆壁,恭恭敬敬地給胡先生鞠了三個九十度的躬。

胡先生去世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所以,我和胡先生的人生沒有交集。想必胡先生不曾料到,在自己去世四十五年以後,會有一個晚輩後生不遠千裏,獨自一人,專程來到他的墓前,跟他對話,向他鞠躬,極盡景仰、感佩之情。我由此反問自己,百年之後,會有人這樣對我嗎? 

胡適之先生在思想、學術上像一把利斧,“但開風氣不為師”;在婚姻、道德上像一頭駱駝,扛起對母親、太太和天下朋友的責任,一絲不苟,無怨無悔,終生不渝;在國家前途和民族大義上,又像一個過河卒子,勇往直前,義無反顧。朽儒、書蟲們罵他提倡白話文;黨徒、政客們責他自由獨立的思想和主張;女權、男權們笑他思想先進,行動滯後。毛澤東在發動清算胡適“反動”思想的運動後曾說:“批判嘛,總沒有什麽好話。說實在話,新文化運動他是有功勞的,不能一筆抹煞,應當實事求是。”又說:“到了21世紀,那時候,替他恢複名譽吧。” 可胡適之在乎過誰?理會過誰?討好過誰?又迎合過誰? 

希伯來先知耶利米,生前既不被敵對的巴比倫人接受,也不為自己的猶太同胞所容,一個人流落到埃及的象島上孤獨地死去。可兩千多年以後,全世界有多少人在讀他的書,他的哀歌又感動了多少傳道人? 

號稱中國古代“四大奇書”之一的《金瓶梅》,因為太想迎合明末的世俗口味,太在意當代人的猥瑣需求,於書中描寫了大量淫穢情節,導致該書長期被禁、被刪,就連作者的真名都不敢直說,假托一個莫名其妙的“蘭陵笑笑生”。說什麽“眾生相,浮世繪”,吹什麽“以淫止淫,道德玄理”,明明就是一個“趨迎奉承”、“低級趣味”、與時俱“俗”最後又與時俱“沉”的賤品爛貨!

每一個人都處在一個真實的世代,雖然未必有能力評判,但卻完全可以跨越。假如你的思想,你的觀念,你的藝術或者你的主張,不能被當代人欣賞與接受,那也依然可以自信,不必去學迎風的蝴蝶,翩翩起舞。要知道,你的追隨者或仰慕者,很可能出現在你身後一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兩千年。一個人成功與否,莫說判定的標準,就是判定的時間跨度,也絕不僅僅局限於活著的那短短幾十年!


如今是信息時代,人們每時每刻都需要有信息穿過耳目,即便再好的圖片,再美的文章,再動聽的音樂,那也是過目不記,經耳不存,你就是把書山看破,學海遊遍,也未必能滿足其萬一。倘若再被誘以蠅頭小利,耿耿瑜亮情結,那就更加萬劫不複了。與其迎合虛幻的周遭,空耗生命,不如兩耳無聞窗外事,一心隻著未來書,在需要哲人卻沒有哲人,需要文化卻沒有文化的時代,做一回憂患哲人和弘毅士子,如果你有能力和意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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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馬上續殘夢' 的評論 : 夢兄說的是。陳的墓園我也去憑吊過,感覺像普通烈士墓。
馬上續殘夢 回複 悄悄話 安徽名人裏陳獨秀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nr2013bnc' 的評論 : 健邦兄,新年好!哪天把季老的文章找來讀讀。謝謝推薦。
pnr2013bnc 回複 悄悄話 真是有心人。
1999年,季羨林到台灣也作了:〈站在胡適之先生墓前〉
我現在站在適之先生墓前,鞠躬之後,悲從中來,心內思潮洶湧,如驚濤駭浪,眼淚自然流出。杜甫有詩:“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我現在是“焉知五十載,躬親掃陵墓”。此時,我的心情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流雲朵朵' 的評論 : 你說的太對了。我曾在孫立人的故鄉做過項目,想給孫將軍故居設計一個特別的景牆,把將軍一身的貢獻表現出來。那個縣委書記說,孫立人打過共產黨,能給他這樣的待遇就很不錯了。嗬嗬。謝謝關注!
流雲朵朵 回複 悄悄話 這樣有格調的待遇,其實很不錯了,如果在國內,哪裏會有這般受尊重?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喜大普奔' 的評論 : 記得我在圖書館曆史文獻部工作的時候,中國科大曾有一批鐵杆來我這,說出國前一定要看看《金瓶梅》原著。我礙於朋友情麵,就從書庫裏拿了出來,放在他們麵前。這可是上好版本且有大才子批注的線裝書,髒本,原文一字未刪。可他們翻了幾頁,對我說看不懂。我甚至都告訴他們,重點在27回,好像還有90回,依然沒用。你說《金瓶梅》的讀者比胡適的多,值得懷疑。評價《金瓶梅》,我個人不會接受任何人的舊觀點。您說的那句好像來自“笑笑生”本人。對一部文學作品的評價,讀者第一,評家第二,作者靠邊站。這是常識。謝謝關注!
喜大普奔 回複 悄悄話 胡適哪裏稱得上國師,嗬嗬。蔣介石評論比較中肯。金瓶梅也不是你那麽評的,淫者見淫罷了。胡適作品的流傳廣度和長度都已經比並且將比金瓶梅低,即便在陽春白雪階層。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聲音' 的評論 : 謝謝小聲音光臨!我在國內做景觀設計時,也常去鄉村參觀農家樂。後來聽當地農民講述經營農家樂的辛苦,就不再覺得農家有樂了。最近幾年,我在加拿大草原當農民,又發現西方農民也一樣辛苦,所以,就改用“農家苦”的筆名,希望能替他們代言。好像還有一句唐詩:“時人不識農家苦,將謂田中穀自生。”
小聲音 回複 悄悄話 佩服農家苦學識淵博,讀你的博文長知識了,好文筆!
好奇的問一聲,現在都喜歡說農家樂,你的名字很特別,有什麽故事嗎?:))

問好,祝愉快!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灜客' 的評論 : 說得對。先生的墓園雖然地方小了點,但風水非常好。謝謝支持。握手!
灜客 回複 悄悄話 墓不要大,隻要清淨,整潔,不受壞心人騷擾就好。胡適先生因為自己的真知灼見而幸運,沒有像他的許多同行那樣因為自己的選擇錯誤而不得善終。隨著時間的流逝,先生越顯現出高風亮節。不像有些人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讓人厭惡仇恨。
何仙姑 回複 悄悄話 pc123 2014-12-03 15:41:31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分享,胡適先生 “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 “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 等自由主義觀念應該提一提

@@@@@@@@@@胡適還寫過, “寬容遠比自由更重要”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lorence001' 的評論 : 看到我給您的悄悄話了嗎?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我是幹枯的胡楊^_^' 的評論 : 嗬嗬,我也不知道您讀的是什麽人寫的生平故事,咱倆別幹傻事,你想顛覆我不易,我要說服你更難,^_^。咱們還是各抒己見的好。謝謝關注!
florence00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c123' 的評論 : 說的多好!

pc123 2014-12-03 15:41:31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分享,胡適先生 “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 “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 等自由主義觀念應該提一提
我是幹枯的胡楊^_^ 回複 悄悄話 厭惡此人及此類人。想必樓主也讀過此人的生平故事,既然仍然喜歡他也沒什麽可說的。不想同任何人爭辯。

此人隻是個有文化的小人,老蔣說的不是氣話。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aturedpeach' 的評論 : 對曆史人物,後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了解和認知加以評判,或推崇敬仰,或厭惡鄙視,但都要根據這個人一生的實際貢獻來衡量,不能隻憑一個未經證實的史料,更不能以自己的喜好來評判。我覺得先生的評論與本文的主題不是太相關。你我都不是史學家,至少我不是。謝謝關注!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c123' 的評論 : 他還說過“愛國是要受委屈”的話。謝謝光臨!
maturedpeach 回複 悄悄話 其實照你這麽推崇胡適,應該問我為何不用日文……

另外正常人沒哪個父親會罵自己孩子雜種狗日的,腦子進水了自己罵自己麽
pc123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分享,胡適先生 “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 “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 等自由主義觀念應該提一提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lorence001' 的評論 : 非常感謝!下次一定去看看。看到我給您的留言了嗎?
florence00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農家苦' 的評論 : 胡適和羅素是20世紀偉大哲人。胡的雕像在北大落成典禮,家父曾師應邀出席。您有機會去北大,可以去看看。北大圖書館收了一批胡先生手稿,是我的一位老師,北美一知名設計師,胡的族人捐贈。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菊隱' 的評論 : 一個人的氣話是不足為信的,父親在氣頭上還會罵兒子是雜種、狗日的呢。
菊隱 回複 悄悄話 蔣介石日記:此人實為一個最無品格之文化買辦,無以名之,隻可名曰‘狐仙’,乃為害國家,為害民族文化之蟊賊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lorence001' 的評論 : 胡適和羅素也是我的偶像,這些大作也曾拜讀過。謝謝光臨!
florence001 回複 悄悄話 lz 有否讀到過胡適先生對中國傳統文話的看法? 大意是: 這個容忍了千年婦女纏足的文化早該後繼無人了。
胡適的話與羅素(我為甚麽沒有成為基度徒) 對我人生觀影響甚大。
I like this article you wrote , thanks for sharing. by the way , I am zephyr2012 , my blog is in fashion forum. I changed to a new id, my zephyr id was blocked.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aturedpeach' 的評論 : 嗬嗬,先生這段為何不用文言文寫?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多倫多橄欖樹' 的評論 : 是的。擔當生前事最重要。
maturedpeach 回複 悄悄話 1935年,多次要求出任駐日本大使未果。

1937年,七七事變發生後,蔣介石於8月19日要求胡適即日前往美國爭取美方對中國的支持。

1938年,任中華民國駐美國大使。

1942年,9月8日辭去駐美大使一職,旅居紐約,從事學術研究。

抗戰最困難時候,親日的這貨溜號了
多倫多橄欖樹 回複 悄悄話 "生前一張床,死後一抔土”的君子人生境界" 相穿了,人這一生其實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

對社會有強大影響的人,常常被人褒貶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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