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初,我在回國前參加了幾次同鄉聚會,還在同鄉會的網站上注冊登記了。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一位名叫keith的英國退役軍官的郵件,說他看了我在同鄉會網站上與其他同鄉的信件,得知我近期要回國,所以想委托我替他辦一件私事。為了打消我的疑慮,他誠實地向我介紹了他自己的身份,並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所托何事。
原來,Keith是英國皇家海軍駐迪拜基地的一位上校軍官。二年前,他在迪拜結交的中國女友蘇霞簽證到期回國了,他一直試圖聯係她,可電話總是打不通,偶爾打通了,通話效果又非常差,因為蘇霞留的是小靈通號碼;不多的幾次電話交談,蘇霞卻又表現得躲躲閃閃,吞吞吐吐,這讓keith起了疑心。
因為蘇霞剛好居住在我回國將要探訪的城市,所以,他想請我幫他了解一下,女友到底有沒有丈夫。
Keith開出的條件是,如果蘇霞並未嫁人,他將前來中國娶她為妻,並準備帶上一筆錢來當地,與蘇霞合夥開公司謀生。Keith除了告訴我蘇霞的小靈通號碼外,還告訴我說,蘇霞是做文秘的,懂電腦操作,現在一個菜市場殺魚為生。
在後來的郵件交談中,keith多次向我表明,他喜歡東方女性,是一個重感情、不隨便的人。他對蘇霞的愛是認真的,誠摯的(very,very devoted)。還說他的胞兄75歲了,娶的是日本太太,婚後一直在日本生活,直到太太去世才回到英國。他自己剛滿60,於一年前退役。
我把keith講述的情況綜合分析一下,大致可以判明,這是一樁軍港外的風流韻事。蘇霞的“文秘殺魚”故事分明是謊言,要麽想騙老外同情心,進而騙錢,要麽想以此為借口搪塞,不想再與老外羅嗦。見這位英國“老男”如此癡情,我實在不忍心道破真相,隻好答應幫忙。
Keith得到我的承諾後,顯得非常高興,接連給我發了兩封郵件,許諾說事成之後與我合作做貿易,還找了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誇獎我,說別的中國男人都非常種族主義,隻有我很紳士。我回他說,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gentle man不是英國特產。
回到國內後,我連時差都未倒過來,就趕緊聯係蘇霞,因為遠在英國的keith很著急,差不多每天醒來就催我。真巧,第一次就打通了,接電話的是位男士,因為是市內電話,該男毫無疑慮地就把電話轉到了蘇霞手上。我向她介紹了自己,講明是受keith之托想約見她。沒想到蘇霞很大方,爽快地就答應了。
我們約定在商業街的“避風塘”見麵。我是邀約者,所以先到,找了一個僻靜、敞亮的位子坐下。在蘇霞現身前的幾分鍾裏,我總在想象她的模樣,老外鍾情的中國女人到底啥樣?想必人高馬大、五短三粗吧。正尋思著,一個身高不足1.55米的嬌小女子閃現在我眼前。她把挎包往桌子上一放,摘下手套,撣了撣座椅上的灰塵,從容落座。
簡短的客套、寒暄過後,我單刀直入問她keith想知道的事,但她卻避開了。她把與keith在迪拜認識並相愛的大致過程對我講述了一遍。
蘇霞是省建三公司雇請到迪拜做勞務的,她在駐地附近的酒吧裏認識keith,並與他戀愛的。Keith也曾來過蘇霞的故鄉,兩人還在當地的大商場逛過,公園裏吊過膀子,街坊鄰居和親戚朋友,都知道她兩的關係。後來,親友們覺得兩人太不般配,keith年屆六旬,蘇霞才37;keith身高將近2米,而蘇霞卻僅有1.55米,因而就慫恿蘇霞的父母反對這門婚事。
Keith並不知道他與蘇霞戀愛背後的暗湧,蘇霞在輿論壓力下妥協的心理也不便跟keith明說,所以造成了如今“剃頭挑子——一頭熱”的現狀。為了熱絡蘇霞逐漸冷卻的心,keith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除了不停地電話傳情以外,還郵寄了3000英鎊補貼蘇霞的生活。
在與蘇霞的交談中我注意到,她可以說簡單的英語,若與keith成婚,在英國“老牛”紳士的愛情滋潤下,應該能成為一棵好的“嫩草”。所以,我就勸她:“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掙,沒有必要在乎別人。”她目光呆滯、猶猶豫豫地回答我說:“也不完全是外在影響,主要還是她自己對這門婚事有所顧忌,尤其是對keith本人沒有把握。”
這次會麵,雖然弄清了故事的來龍去脈,但還是沒有得到keith想知道的信息。蘇霞有意回避,我也不好追問,更不好意思再次約她打探此事,於是,我就請省圖書館同事的太太幫忙,上班路過蘇霞家時,借故進去看個究竟。同事的太太是京劇演員出身,沒費吹灰之力就搞定:蘇霞不僅有丈夫,而且還有一個5歲左右的兒子。
得知這一消息,我不但沒有完成任務的欣喜,反而覺得心裏沉甸甸的。蘇霞編故事騙人,目的還是為了她那個小家。“窮而不失其誌”畢竟隻有少數聖賢才能堅守,“失節事小,餓死事大”才是現實的法則。我對為養家而走下道的女人一向同情,不願微詞相加。隻是委屈了可憐的英國紳士,他不僅人財兩空,而且至今蒙在鼓裏,沉迷不醒。
我原先擔心直說會傷了keith的心,所以就委婉地回信說蘇霞的父母不同意這門婚事。沒想到keith大不以為然,堅決要來當麵說服蘇霞的父母,還讓我幫他安排安全的住處,說他馬上就去訂機票。為了增加說服的效果,他還向我請教讓傳統中國父母改變心意的tips,並再三問我,暗中偵探蘇霞的隱私是不是有點太petty。
我見這老外一根筋,死心眼,就隻好把蘇霞有夫有子的事實和盤托出。Keith沒有再糾纏下去,很長時間都沒有給我來信。回到加拿大兩個月後,keith給我發了一封熱情洋溢的郵件,對我的努力和真誠表示感謝。為了逗他開心,我回信說:“你的情報工作做得太出色了,應該到MI5去當顧問,若中英再戰,我一定提醒中方,小心keith!”(文中真名隱去,真事保留)
不好意思,多說兩句。
1. 偵探的主要目的是向雇主搜集他所需要的情報,最後的決定由他來做。當你把事情真正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之後,並沒有立刻告知雇主,反而向他撒謊,說中國女友的父母反對是整個事件的原因。雇主迫切想要知道的是中國女友是否已婚,你卻壓著不回複。
2. 雇主相信了你的謊報之後,執著地要求來訪問中國,麵見當事人的父母。形勢的變化迫使你不得不向雇主講出了整個事件的真正原因,即中國女友已婚,而這正是雇主一開始就高度懷疑的,他的猜測是有邏輯的,是對的。你前後兩個不相幹的解釋辜負了他開始對你的信任。
3. 你的意願是美好的,但是你偵探任務的執行在部分環節可圈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