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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是工作狂的腳刹車——由李開複的《向死而生》想到的

(2015-07-12 21:18:40) 下一個

《境界》獨立出品【時評】


文|劉陽


 


李開複用一句話總結癌症帶給他最直觀改變,調整人生重要事物的先後次序:健康第一,後是家人、愛,最後事業。或許成功人士最難的不是走向下個成功,而是學會暫緩腳步,而這可能正是疾病存在的價值之一。在病與死麵前,人們才肯低下驕傲的頭承認:人不過是人。




從2013年9月得知自己患淋巴癌,到2015年2月中旬回到北京,淡出公眾視野17個月的李開複,攜帶新書《向死而生:我修的死亡學分》劫後歸來,同時推出由高曉鬆導演的同名紀錄片“築夢者之李開複”——《向死而生》。


“如果不是癌症,我可能會循著過去的慣性繼續走下去,也許我可以獲取更優渥的名利地位、創造更多成功的故事,癌症把我硬生生推倒,這場生死大病開啟了我的智慧,讓我更真切地知道,生命該怎麽過才是最圓滿的。”李開複真誠地向人們披露,對於他這樣的成功人士,最難的其實不是走向下一個成功,而是學會停下腳步。


或許唯有疾病才能暫緩人們的腳步,而這可能正是疾病存在的價值之一。在病與死麵前,人們才肯低下驕傲的頭承認:人不過是人。


疾病是上帝替工作狂踩下的一腳刹車。在記錄片的結尾,李開複用一句話總結這場病帶給他最直觀的改變,他調整了人生重要事物的先後次序:健康第一,然後是家人、愛,最後才是事業。


當你親眼看到一個工作狂的時間表,就不得不承認,不是有事業心就能成為工作狂的。通常,在成長過程當中有兩類情形容易使人具有工作狂的心理潛質。一是孩子從小不被認可,因此成年後過度從工作當中尋找自我價值,過度依賴社會環境的評價。


一個孩子在成長階段一直希望從父母那裏確認兩個人生最重要的問題——我可愛嗎?我能幹嗎?這兩個問題可能決定了一個人終生內在的安全感和價值感如何。如果父母沒有很好地回答這兩個問題,將對孩子的一生造成影響:要麽缺乏自信、消極退縮;要麽就擺蕩到另一端,極端進取,隨時隨處準備以勝過他人來證明自己。追求每一個外在表現都要華麗的衝動背後,其實是自我價值過低的反應。


如果一個孩子從小就是家庭寵愛的中心,被毫不吝嗇的讚美與鼓勵所包圍,則容易讓孩子對自己產生不恰當的期許,他/她的宇宙既不是地心說,也不是日心說,而是信奉“我心說”——世界圍繞我運轉,我不但築自己的夢,我還能築別人的夢,我成為如神一般的存在!這也是我們很多人的問題所在。


李開複在片中最動容的情形是,當他回憶已經離世的父親時,在無法自抑的淚水中說出:不知道父親在天上是否看到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一個工作狂最難學的功課,就是相信當我們什麽也不做時,在上帝眼中也是可愛的。上帝無條件地愛我們,接納我們;我們的價值並不取決於我之所做,而是關乎我之所是。


“曾經我追求每一件事情影響力最大化,我見聰明人,把自己一圈都變成社會最頂尖人士,但這樣做喪失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人人是平等的。當我慢慢覺醒以後,我在反思自己憑什麽說這個人是普通人,這個企業不會成功,這個創業者不行,我認為我們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來做這個評估……”李開複的反省在這個點上是深刻的,因為他觸及到了人類共通的驕傲、自愛,而且在疾病麵前終於人人平等。


人類至今沒有把握對付的癌症,幫助如李開複一樣的“社會最頂尖人士”醒悟,原來健康並不是人生運轉的基本常數,而恰恰是需要感恩的部分。如果我們單單學會把健康擺在第一位就能擁有健康,那就不需要感恩了,我們會再次覺得是自己智慧過人、自律過人,在死亡的課堂上我依然是頂尖人士。


我曾經在癌症病房裏遇到一對夫妻,他們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旁邊,每天都在鬱悶同一件事:我生活這麽有規律,常年注意飲食、堅持慢跑遊泳,連燒烤都不吃,在同事眼中是最會保健的人,怎麽也會得癌!


現代社會快節奏的工作壓力與情緒壓力,使人心積累了太多負麵垃圾。以自我為中心旋轉的陀螺無法停下來,直到身體轉出問題,眩暈、頭痛、胃痛、失眠、抑鬱、甚至癌症。最根本的改變方式,是走出自我中心的旋轉模式。


當李開複在記錄片中走進寺廟、表情虔誠跪拜在佛像麵前時,我想我們都被提醒,如果芸芸眾生肉眼可見的生活之上另有一種存在,我們的生活可否經得起他注視的目光?若我們求的隻是健康,不過是通過某種方式例如懺悔,企圖隱秘地操縱這種力量來實現自己的目的,本質上仍然是在服務自己、膜拜自己。人生依舊是一場風險投資,當疾病與死亡不出場時,人們自信的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投資失敗的風險。


除了創造生命的上帝,我們把任何東西哪怕是自己的健康擺在第一的位置上,都會讓自己失去真正的自由。因為最深地轄製我們的力量,恰恰是我們自己,是我自己的格局,成為我領受生命祝福的限製。當人不再把自己當作上帝,就不會凡事掌控,就會慢慢學會交托而不是焦慮,身心靈的健康反而容易獲得。


一個外在表現都很華麗的人,就象一隻孔雀每次轉身都能讓你看到它張開的彩屏而不是真實麵,這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非常消耗人,幾乎可以把人的精力耗盡。追求外在華麗的彰顯是比癌症更深的一種病。因為沒有經過剪輯的真實人生不是這樣的,否則就一定有人為此付出了超常的代價,可能是我們自己,也可能是我們的家人——他們出於愛或依賴,而甘願被我們剝削。


李開複真誠地懺悔自己對家人的虧欠——對於父親,他後悔沒有趁父親在世時就表達對他的愛;對母親,他承認自己隻做到及格,“我曾經告訴朋友自己一放假就是陪著母親,而實際上是我隻拿出四周假期中的一周來陪她,一直到她失憶以後……一直到我自己麵臨死亡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多麽的冷漠,我是用多麽敷衍的方式表達了口中的孝順”;對妻子,“對於太太的很多細膩付出和壓力沒有去了解”,他認為妻子“有付出的習慣”。可問題的真相是哪個女人在婚姻中不需要被愛?


通常人們對習慣的理解,是一種不得不做的力量,就象早晨起來不刷牙就渾身不自在一樣,一個人不付出就不舒服,付出仿佛是一種自利的行為。李開複至少承認在婚姻關係當中,妻子是付出的一方。這段心路是不容易走的,比抗癌更難的是,讓人麵對自己的真相:我原來是一個自我中心的人。


人生隻有一次大考,此前的不過是模擬。死亡這門課的難搞,就在於你無法確知自己是否已經修完了足夠的學分,直到死到臨頭的那一刻。而那時想補課也來不及了。李開複的領悟幫助他站在人生真相的門口,在他眼中“所有的榮耀與驕傲、難堪與恐懼,都會在死亡麵前消失,隻留下真正重要的東西。如果覺察到自己沉溺於擔心會失去某些東西時,‘記住你即將死去’會是最好的解藥。”


在這個意義上,人生也隻有一次轉身需要我們盡心盡力地預備:當死亡來臨,我們站在此生的終點,無任何經驗可以依憑的不可知的未來,就在死亡的窄門背後沒心沒肺地向永恒或者什麽其他存在鋪陳開去。此時,我們或許才能不再追求一個華麗的外在,而是關心自己怎樣在轉向不可知的永恒國度時保護不失尊嚴、心懷盼望。


李開複的反思是寶貴的,因此他讓自己的疾病具有了對他人的價值。他真誠地帶著已經意識到的愧疚和未必意識到的矛盾,重新檢視自我的真相。在《向死而生》的記錄片尾,李開複用一句話“沒有後悔的人生多麽無趣”,似乎在消解懺悔的必要。對被虧欠的人來說,有趣顯然並不是他們第一位的心理需要。


人在死亡麵前的愧疚,需要一個赦免者的存在,幫助我們真正釋放。沒有被赦免的確據,人即使懺悔了也不免要調侃、要扮酷、要收回。即使這樣,上帝依然接納我們,不是我們的死亡學分修滿全A他才愛我們,而是在上帝麵前,我們每個人都考試不及格,但隻要謙卑回轉到他麵前,他依舊向我們敞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一個父親的懷抱。


 

這個世界的邏輯是極其強大的,象一個吸盤,隨時準備把暫停腳步的人,重新拉進它運轉的軌道。願上帝保守每個謙卑尋求他的孩子,幫助我們明白,死亡是一門無法自修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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