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的愛？——觀熱播劇《虎媽貓爸》

 

《境界》獨立出品【熱點劇評】

 

《虎媽貓爸》中，無論是狐狸奶奶想將孫女“富養”為公主的驕縱之愛，虎媽為女兒傾盡全力規劃人生的掌控之愛，還是狼爸嚴格要求孩子競爭中求勝的殘酷之愛，白天鵝貌似關注孩子的幸福與健康的空泛之愛，實際都是沒根基或立錯根基的愛，所以自以為是、狹隘有限。

文/劉超

為何火爆

當“80後”紛紛開始譜寫“家有兒女”的人生新篇章，多年前那個紅極一時的“小燕子”也早已蛻變成彪悍的“虎媽”，與佟大為飾演的“貓爸”一同高舉“你的人生，我的戰爭”，在今夏上演了一部社會關注度極高的電視連續劇《虎媽貓爸》。

在劇中，每個主要的人物角色都對應為一種動物，每種動物又都各自對應著不同的教育觀念，除了爭強好勝的“虎媽”、多情溫順的“貓爸”外，還有狐狸奶奶、獅子姥爺、狼爸杜峰和白天鵝教育專家唐琳等等。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出於“愛”的緣故，圍繞著小女孩茜茜的培養教育，展開了一場“望女成鳳”的爭奪拉鋸大戰。

《虎媽貓爸》的火爆，不能不說是如今中國社會對於教育問題空前關注與無所適從之現狀的一種折射，再一次引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全民育兒大討論”。

劇中的虎媽與貓爸，為了讓女兒茜茜“不輸在起跑線上”，兩人舉債借錢以九萬元每平的天價購買了一套老舊的學區房；不惜讓女兒延遲一年上學，也要進入他們認為最好的重點小學。

入學之後，從爺爺奶奶姑姑到姥爺姥姥舅舅，全家齊動員，孩子卻總也教育不好，甚至還因為父母感情的破裂和巨大的學習壓力患上兒童抑鬱症。

盡管在劇終之時，所有矛盾似乎都得到了一攬子的解決：小女孩茜茜重新恢複了兒童的天真開朗，兩個親家相互理解重歸於好，虎媽貓爸的關係也得以修複，虎媽與女兒成為朋友……但是，該劇的風格也從一開始有力的批判與反思不得已轉為虛假造夢——真愛戰勝一切！可究竟對於孩子來說，什麽才是真愛，我們仍然不得而知。

驕縱的愛

該劇一開始，由於虎媽貓爸忙碌於各自的工作，狐狸奶奶與鹿爺爺便擔當起了照顧孫女的大任。但“隔代疼”的爺爺奶奶對孫女的溺愛驕縱，養成了孫女任性、嬌氣、不懂禮貌等等壞習慣，由此拉開了對茜茜教育撫養大戰的帷幕。

愛就是盡可能滿足孩子一切需要，這是大多數父母與長輩最天然的認識。因為自己過去受過忍饑挨餓之苦，所以現在一定要給孩子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自己以前因為貧窮留下了許多遺憾，所以現在一定要最大限度滿足孩子的物質需求，不能讓他有一點兒不如意；隻要孩子高興，做家長的幹什麽都值得。

正是在這種教育理念下，孩子成為了一匹脫韁的野馬，認為自己可以不受任何約束與限製，肆意妄為。最為典型的就是那些最終觸犯法律底線的“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他們所能得到和掌握的資源更多，所以一旦犯罪，造成的破壞也就越大。

當昔日令父母引以為豪的小皇帝、小公主不幸成為輿論聲討的對象和階下囚時，家長這才恍然大悟，反省自己對於“愛”的錯誤理解與表達。所以，有媒體在評論兩年前因強奸罪被判以十年有期徒刑的李某某時，就發出了究竟“是坑爹，還是被爹坑”的質疑。家長應“教養孩童，使他走當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箴言22章6節）溺愛與驕縱顯然沒有盡到做家長的責任。

掌控的愛

不甘於自己的女兒被爺爺奶奶慣壞，虎媽毅然決然接過孩子的教育大權，將女兒接回家中。虎媽對女兒的愛是保護的愛，保護不同於驕縱，而是從長遠考慮，希望給予女兒一個幸福且成功的人生。於是虎媽先是製定了一整套的學前教育計劃。女兒上小學之後，從挑選班主任，到結識名牌中學老師，再到暢想女兒考上名牌大學。恨不得再製定一個不出現絲毫差池的縝密規劃，為孩子鋪設一條康莊大道，避開自己經曆的彎路與苦痛，將孩子送上人生的巔峰。

在啟蒙時代，人類一度覺得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現代教育也正是在這個樂觀的理性時代產生：人們相信依據一係列特定的方法，妥善地對兒童的生命成長進行控製，就可以像現代化大工業的商品生產一樣，通過各個環節的精密設計與配合，生產出一個又一個理想的“現代人”。可惜曆史卻告訴我們，在規劃人生的道路上，現代教育家屢屢碰壁。

人性如此複雜，現代教育家仿佛赤手在河中抓捕濕滑的鯰魚，總是難以摸清不同的孩子在不同階段不同環境下的心理。後來經過了一百多年的積累、實驗與摸索，他們終於可以較為有效的把控兒童心理，卻又茫然於要將孩子培養成什麽樣的人。

中國教育界討論了幾十年的“素質”教育，可是問一百個教師什麽是“素質”，可以得到一百個答案。何況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也會麵臨著數不勝數的偶然與巧合，它不是一個公式就能簡單推導出來的結果。“兒女是耶和華所賜的產業；所懷的胎是他所給的賞賜。”（詩篇127章3節），他們不是一根可以永遠掌握在父母手中的風箏線，每一個人都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軌跡。聰明的父母應該學會放手，並教導兒女為自己的生命負責。

殘酷的愛

既然從客觀上來說，父母不可能陪伴兒女度過一生，並且就算父母費盡心力為兒女規劃妥當的人生道路，也不能保證兒女就願意順從，或從此一帆風順、心想事成。那麽，培養孩子的各項技能，使他們在各種殘酷競爭中始終立於不敗之地總算是最保險的“愛的教育”了吧？

這正是劇中“狼爸”杜峰和編寫“必勝決”的獅子姥爺的教育理念。狼爸與獅子姥爺對孩子的教育，是極盡嚴厲與苛刻的，“永遠爭第一”是他們對孩子不變的要求。他們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堅決擁護者，在實踐中也常常碩果累累。

狼爸之所以會如此嚴厲地對待孩子，並不是因為他生性殘忍，在電視中我們不難看到他溫情與明理的一麵，而是出於他對於這個世界及其生存法則的認識與理解。

在一場狼爸與白天鵝唐琳的公開辯論中，狼爸的一番話充分表明了他的觀點。他對提倡“快樂教育”的唐琳說：“我請你從那個童話世界裏走出來，在眼前這個冰冷的叢林世界，適者生存，強者生存。人活著最重要的是成功，這才是社會發展的動力。”

此番言論，贏得了旁聽家長強烈共鳴與掌聲，可見也借此抒發了當下不少人的心聲。在狼爸以及很多家長看來，這個社會就是一個叢林，大家你爭我奪、相互傾軋。所以隻有將自己的孩子培養成一匹狼，才能與其它的惡狼對抗。使孩子在競爭中獲勝才是真正的愛他。

2011年1月31日，美國《時代周刊》以“虎媽的真相”為題，就美籍華裔母親蔡美兒同樣嚴厲的“中國式家庭教育”做了封麵報道。“嚴厲的中國媽媽比軟蛋的美國媽媽更好”的言論，一時之間甚囂塵上。

叢林世界、物盡天擇、適者生存是達爾文進化論的核心內容。作為一個科學假說，它是否能覆蓋自然界的所有情況，是否可以看為一條自然規律？一百多年來，始終爭議不斷。在人類社會進化論是否適用？這更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19世紀英國的斯賓塞和馬爾薩斯、美國的索姆奈將達爾文的進化論引入社會學研究，提出了一種社會達爾文主義，強調在有限資源與人口增長的前提下，人與人、國家與國家之間也會出現如自然界生存競爭一樣的淘汰過程。

這樣一種備受爭議的思想，在中國很多家長的心底卻成了不言自明的真理。叢林教育的世界觀讓人看不到希望。就如劇中的蠍子黃俐，在競爭中成為了野獸，生存了下去，卻失去了人性中最美好與閃光的東西，屬實得不償失。

空泛的愛

留洋回國的“白天鵝”教育專家唐琳，受過良好教育、擁有廣博學識，所推行的“快樂教育”理念格外打動人心。

在“白天鵝”與“狼爸”第二次的公開辯論中，唐琳說：“幸福感，才是這個社會所需要的。而人追求幸福，才是真正的動力所在。……真正的教育是讓孩子去尋找自己，而不是用世俗的成功去框定孩子。我們成人有義務去幫助孩子，讓他們認清什麽是愛，什麽是美。讓孩子去發現自己的自身價值。”

這一愛的理念，不像驕縱溺愛那樣危險，不像人生規劃那樣武斷，更不像叢林法則那樣殘酷，多了一絲溫馨與浪漫。表麵上看似合理，實則卻是一種“和稀泥”的折衷和妥協——愛與幸福的標準是什麽？從愛、幸福與快樂走向哪裏？愛、幸福與快樂的基礎又是什麽？

電視劇中並沒有講清楚，甚至沒有進行討論。以至於所謂的愛、幸福、快樂，隻能作為叢林法則所造成傷害的對立麵而獲得合理性，隻有在事業成功的虎媽半夜驚醒的夢中得到承認，變為一句空泛軟弱的口號。因此，雖然全劇最後以大團圓的結局劃上句號，人們對於愛的教育的追問卻無法得到滿意的解答。

愛的根基

聖經以弗所書3章17節中，保羅求神“使基督因你們的信，住在你們心裏，叫你們的愛心有根有基。”引出了一個關於愛心根基的問題。

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愛”是不需要什麽根基的，它隻是一種態度、一種感覺、一種情感的投入，與“喜歡”、“關心”等詞無異。實際上，正確的愛要建立在對人與世界本相的正確認識上。

在《虎媽貓爸》中，無論是狐狸奶奶希望將孫女“富養”為小公主的驕縱之愛，虎媽為女兒傾盡全力規劃人生的掌控之愛，還是狼爸嚴格要求孩子在競爭中求勝的殘酷之愛，白天鵝口中關注孩子的幸福與健康成長的無根之愛，實際都是沒有根基或立錯根基的愛，所以才表現得自以為是、狹隘有限。

聖經中，約翰重複兩次說“神就是愛”（約翰一書4章8節、16節），上帝正是愛的真正根基。在古希臘語中，至高之愛“agape”具有一種神聖的屬性，標識一種至美、至善的超越性關係。

哲學家別爾嘉耶夫說：“隻有在人與上帝的關係上才能理解人。不能從比人低的東西出發去理解人，要理解人，隻能從比人高的地方出發。”與上帝建立關係之後，我們才能認清人與世界的本來樣貌，才能找到愛的真正根基。

所以神學家巴刻說：“認識神是愛之先，必須先認識神是光；而那些把神的愛構想為情感化的縱容、軟心腸、或妄顧及偏離道德的溺愛，都必須從一開始便予以否定。”

正是因為缺乏或理解錯了愛的根基，今天我們對自己、對家人、對孩子的愛才充滿著各種私欲，根據自己有限的經驗與一知半解的知識來設定孩子的道路。

當從超越性的高點回望愛，細查以上帝為根基的愛，可以看到其中充滿真理與恩典。

當愛立於真理，貓爸溫柔卻無原則的愛、狐狸姥姥深情卻滿是驕縱的愛，就可以轉化為智慧之愛，將茜茜短暫的快樂變為恒久的喜樂。當愛立於恩典，虎媽霸道的愛、狼爸殘酷的愛，就可以轉化為包容之愛，使孩子不再高傲的獨舞，而在分享中學會使愛增值。

恩典與真理是上帝之愛共存的兩極，如何在兩者間尋找一個平衡的翹點，這才是父母應該認真思考的教育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