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獨立出品【熱點報道】
綜合編譯報道/李路、周鑫
日本網友說:從你的死我們不應隻看到仇恨。我們有一種感覺,你的行動來自神的召喚。你用生命傳達人類之愛。後藤媽媽說:“不要因悲傷引起互相憎恨的連鎖反應,健二遺誌是‘打造沒有戰爭的社會,從戰爭與貧窮救出孩童’,我相信健二的死或多或少有助這世界。”
2月1日,“伊斯蘭國”(ISIS)放出最新視頻顯示,此前被綁架的日本記者後藤健二已被斬首。2月2日,日本政府首相官邸正門附近降半旗致哀。
這起悲劇事件引發全球媒體和世界人民的極大關注與討論,而後藤健二也成了焦點人物。
後藤健二1967年生於日本仙台市,1991年從法政大學社會學院畢業,後在電視節目製作公司供職,1996年成立獨立媒體公司。後藤作為自由記者,曾前往索馬裏、伊拉克、盧旺達等戰亂地區采訪,為全球不同電視新聞節目提供報道。
作為一名已經入行多年的新聞“老將”,後藤健二在日本的名氣,不止做電視報道。日本NHK新聞介紹稱,後藤健二以中東和非洲為中心對戰爭和貧困問題進行采訪,曾以戰爭中的孩子為主題出版書籍。他在書中寫道:“唯一的希望就是孩子們。我們能做的,或許就是以各種方式向他們不斷伸出援手。”後藤除了在日本各地舉行演講,還到學校為日本學生講述兒童兵問題、無法接受教育的孩子們的現狀等。
在2012年於NHK電視台播放的一則報道中,後藤健二在一個土耳其難民營見到了從敘利亞逃亡的難民。後藤健二說,他想要更多關注普通人所遭受的一切。在他製作的新聞裏,他同那些遭到士兵侵襲的婦女交談,也和一名曾經的叛軍對話。這名叛軍在敘利亞政府軍將他們的小鎮摧毀後,帶領難民們逃離。
在一則去年5月發自敘利亞阿勒頗古城的《朝日新聞》報道中,後藤健二和前反政府軍組成的誌願者一道,向觀眾揭示了他們如何幫助受難的敘利亞人。同月在接受日本新聞網站的采訪中,後藤健二說,他想要幫助那些受到衝突影響的普通人。“那些我去采訪報道的地方遭遇著巨大的困難,但即便在那裏,人們也每天生活著,”他說,“那些人總有些話要說,有信息要傳達。如果我能幫助他們將信息傳遞給世界,那麽就可能促成某種解決方法。若真那樣,我也就可以說,我的工作是成功的了。”
英國《經濟學家》雜誌駐墨西哥分社社長亨利·特裏克斯在擔任東京分社社長時與後藤健二有過深交,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後藤先生不是一個普通的記者,他在采訪戰爭時,不以勝負、殘暴行徑、地緣政治學等為對象,而是把重點放在被戰爭左右命運的人身上,尤其是孩子們的生活。他對‘戰爭孤兒’抱有慈悲情懷,將孩子們的痛苦當做自己的痛苦來體會。”
亨利·特裏克斯還說,後藤健二是擁有真正勇氣和高尚人格的記者,“他的報道讓我們看到,這些孩子們被迫忍受衝突,周圍彌漫著恐怖。而正是孩子們的堅韌激勵了後藤。當你詢問後藤,他是如何到達那些危險的地方時,他會告訴你,他就是跟著這些普通人的腳步,追蹤著他們的生活,然後就自然而然地到了危險之地。”
據悉後藤健二是在去年10月進入敘利亞後與外界失去聯絡,本來平安無事的後藤健二因執意要去營救另一名被“伊斯蘭國”關押的日本人質湯川遙菜,而最終被“伊斯蘭國”抓獲。
湯川曾於去年4月被敘利亞反對派軍事武裝“敘利亞自由軍”逮捕,當時後藤正在當地進行采訪,通過後藤與武裝組織的交涉,湯川得以被釋放。在湯川遙菜被釋放後,兩人於去年6月一道前往伊拉克。
根據後藤健二此前的表述,這次前往伊拉克,是因湯川遙菜想要“學習如何在衝突地區工作。”不過,有媒體報道稱,當湯川遙菜去年8月想要重返敘利亞時,後藤健二提出了反對。不過,湯川遙菜並沒有聽取他的意見。據悉,他於去年夏天在敘利亞被捕。
據媒體報道,日本政府曾在去年9月到10月間三次竭力要求後藤不要去敘利亞,但後藤最終沒有被說服。
後藤健二在被俘虜之前錄製的最後一段錄像顯示,他表明自己將要去的“伊斯蘭國”“那裏很危險,即便有什麽事情發生,我也不會怪罪敘利亞人。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自己負責。當然,我會活著回來的,”他在視頻中這樣說。
有媒體指出,後藤有被基地組織捕獲談判獲釋的經驗,而他也認為日本記者身分能給予湯川安全的保護,因日本從未參與過任何攻擊活動,隻提供人道主義救援,所以他較西方記者有更大優勢。且身為基督徒的他相信,伊斯蘭國也是世界社群的一分子,應能互相諒解。
而2015年1月17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展開中東六日訪問之旅,並承諾向與伊斯蘭國組織開戰的國家提供2億美元援助。日本政府這一舉動激怒了伊斯蘭國從而遷怒於日本人質,因此開出針對後藤的贖金也是2億美元。這是後藤之前不可能預料到的。
1月27日伊斯蘭國組織又發放視頻顯示後藤健二手舉一張照片,是一名被伊斯蘭國組織活捉的約旦空軍飛行員。而視頻中據信是後藤健二的聲音還說,日本隻有24小時的時間安排伊拉克籍女死囚來換取後藤健二的自由。
盡管之後約旦和日本幾國積極討論營救人質,包括約旦同意釋放一名女恐怖分子來交換人質,但最後仍以失敗告終。
另一名日本人質湯川遙菜的父親湯川正一2月1日在接受日本媒體采訪時說:“聽說後藤是為救我兒子而去的。變成這樣,對後藤的家人深感歉意。”據日本共同社2月1日報道,約15分鍾的采訪中,湯川正一的表情一直很沉痛。他哽咽著說:“後藤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難以用語言表達,感到撕心裂肺。”
NHK在2月1日對後藤健二的哥哥後藤純一進行的一段采訪中說:“作為哥哥,我當然希望健二能平安歸來,但現實讓人遺憾。對於他的工作,我倍感驕傲,但他此次的行為是輕率的。”
也有不少人得知此事,表示很難理解後藤拋下出生僅兩周的女兒和家人,冒極大風險去ISIS救人的行為,覺得很惋惜,不值得白白送死。
在後藤被證實遇難後,他的親人通過他成立的獨立新聞社Independent Press發表聲明說:
“作為一名經常出入危險地區的記者的家人,對他難免發生意外這件事,一直以來我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失去親人這種錐心之痛仍讓我們如墜萬丈深淵。”
後藤的太太1日也通過英國的記者支援團體發表聲明說:“他不僅是我深愛的丈夫和2個可愛女兒的父親,他還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在全世界擁有眾多朋友。在感到萬分悲痛的同時,我也為一直以來在伊拉克、索馬裏、敘利亞等衝突地區報道人們苦難的丈夫感到非常驕傲。我的丈夫尤其熱衷通過孩子的眼睛,展現戰爭對普通人的影響,讓我們了解戰爭的悲劇。”
後藤健二的母親石堂順子也對媒體說:“我兒子的最後決定是去敘利亞幫助一名日本同胞,請理解他的仁慈和勇氣。”
日本外國記者俱樂部(FCCJ)也發表聲明,強烈譴責IS謀殺後藤健二。FCCJ董事會在聲明中說:“沒有任何理由因對日本政府不滿而遷怒於後藤健二。記者的任務是匯報事實和真相,甚至包括軍事衝突危險區的事實。後藤是一個非常勇敢和重要的記者,我們非常尊重懷念他。他在該地區的出現證明了一個事實,就是他是一個特殊的日本人,他的誠意和勇氣必須被尊重。”
在一些日本民眾眼中,剛開始也有輿論認為這屬於“幼稚的個人行為”,給日本政府和社會惹了麻煩,使很多無關的人被卷了進去。但隨事情的發展,人們對後藤健二的批評之聲被“泉湧般的同情”蓋過去了。
美國《大西洋月刊》1月31日報道稱,一名身在紐約的日本電影製片人,模仿巴黎《查理周刊》遇襲事件中的“我是查理”活動,在facebook上建立了“I AM KENJI”(“我是健二”)的主頁。到1月28日該主頁便吸引了2.5萬人點讚,超過1000人上傳自己的照片來支持後藤健二,而截至發稿時(2月2日)該主頁已有近4.5萬個讚。
後藤於1990年代受洗成為基督徒,生前在位於東京的田園調布教會聚會。牧師田村弘形容後藤健二“富有強烈正義感,且長期關注弱勢族群和兒童議題”,他曾說過,“我想憐憫身陷困境中的人,他們總有訊息要傾訴;我想為這些故事找到出口”。
據日文《基督教今日》去年5月底專訪,後藤透露自己在做危險的工作,也有想過“客死異鄉、無人知曉”是什麽樣的感覺,但知道“耶穌、天父會在天堂迎接我,就不再感到寂寞”,想到受洗時堅定的心智,就覺得那是個畏縮的想法。
後藤還表示,自己每次出外采訪都會帶著牧師十多年前送給他的《聖經》,上麵特別的標注著詩篇54篇4節的經文“神是幫助我的,是扶持我命的”,在他生命受到威脅、見證悲慘的場景時,這些話都成為他的幫助。
甚至,對於人們質疑後藤不夠體貼家人、以身犯險讓日本社會為他付出成本,他也坦承受到《聖經》馬太福音4章7節“不可試探主、你的神”的教導提醒,不可以把上帝當作不負責任冒險的拖詞,因此許多重大決定都會仔細思量、仔細禱告。
“紐約宗教”報道網站的創辦者,曾和他人一起獲得過普利策獎的基督徒記者托尼·卡蒙斯在接受《境界》記者采訪時表示,對於後藤的悲劇,先不要去評論他的行為是否明智,我們首先應讚揚他的善良和勇氣,耶穌說“人為自己的朋友舍命,沒有比這個更大的愛了。”他為了幫助別人而挺身赴險的行為,向我們展示了為了一個人的生命可以付上多少價值。
“後藤的故事讓我想起《聖經》中記載的撒瑪利亞人的故事,那個神所讚許的撒瑪利亞人遇見受難需要幫助的人的時候,沒有轉身離去,而是幫助他,照顧他。後藤的故事提醒我們,我們也許不用去戰場,在我們身邊就有許多人需要我們的幫助。”
然而卡蒙斯也認為,當我們覺得在做某樣重大呼召,麵臨一些可能帶來危險的選擇的時候,我們必須要認真地思考,認真地禱告確認,包括和家人和身邊的人一起禱告確認。卡蒙斯還強調,我們也應該呼籲全社會更多保護戰地記者的生命安全。
後藤健二從采訪地發回的照片“IAM KENJI”主頁於2月1日發出一篇短文,其中一段如下:
“後藤先生,你在去往ISIS前的一段視頻中說:‘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請不要因為我的死怨恨敘利亞百姓’。從你的死裏,我們不應隻看到仇恨和悲痛。你是一名基督徒,我們有一種感覺,你的行動來自神的召喚。直到最後一刻,你用生命傳達的信息是人類之愛。這是對於弱者、身處苦難之中的人、生活在困境中的婦女和兒童共同適用的哲學。”
後藤的媽媽曾接受采訪說:“不要因為悲傷引起互相憎恨的連鎖反應,健二的遺誌是‘要打造沒有戰爭的社會,要從戰爭與貧窮救出受困孩童的命’,我們要繼承健二的遺誌,我相信健二的死或多或少有助於這世界。”
(本文事實部分由《境界》記者綜合整理翻譯BBC中文網、日本《讀賣新聞》、《Japan Times》、《紐約時報》等媒體的報道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