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很多關於英國的新聞,網媒稱“英國可能一夜變天”,但“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傳》1:9)。除了關注今日蘇格蘭的公投,從英國的宗教改革所衍生的恩怨情仇,我們也可以一瞥今日中國教會的情形。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傳》1:9)。曆史上發生的事情,常與今天有驚人的相似。重溫曆史會給後來者啟迪、借鑒和激勵,誠如唐太宗李世民所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衰”(《舊唐書》之魏征傳)。
英國宗教改革過程中產生的以王室貴族為主、換湯不換藥的“英國國教”(為了便於比較,姑且戲稱之為“官方”教會),和以清教徒為主、要求徹底改革、政教分離 的“分離主義派”(姑且牽強地叫作“家庭”教會),之間的矛盾衝突,引發了筆者的思考。我個人覺得,其中的恩怨情仇,與現在中國的“官方”和“家庭”教會 的糾葛,有某種類似。
英國宗教改革的特點
*開始即為政治怪胎
在15-16世紀年間,宗教改革之風吹遍歐洲。路德、慈運理、加爾文,都是宗教改革的風雲人物,領導德國、法國、瑞士等脫離了羅馬教會的統治,形成自成體係的新教教會。
然而,出現過宗教改革思想先驅威克裏夫的英國,卻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進入了改革的浪潮。
改革的導火索,是英國王室的一樁婚事。英王亨利,由於王後凱薩琳沒有生育兒子,而萌生再娶新歡的念頭。1527年,他請求羅馬教廷支持他廢除與凱薩琳的婚約。然而羅馬教宗克萊門特,懾於凱薩琳的哥哥,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兼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的權勢,拒絕了亨利的要求。
惱羞成怒的亨利幹脆自己解決問題,脅迫英國教會及劍橋大學教授支持他的做法。教廷因此威脅要給他“絕罰”(注1)。亨利一不做二不休,正好迎合國內教會改革的呼聲,先下手為強,主動與羅馬教廷決裂。1534年,英國教會脫離羅馬體係,成為以皇帝為權威的英國國教。
英國的宗教改革,從一開始就是政治怪胎,帶有先天的弊病。其改革不是因為反對教廷的腐敗,而完全是因個人恩怨。因此,英國國教(聖公會)體製仍然有濃重的羅馬天主教痕跡。
許多信徒看到這場無效改革的弊端,主張清洗聖公會內部的天主教的殘餘影響,這些人因此被冠以“清教徒”之名。清教徒接受加爾文教義,要求廢除主教製和偶像崇拜,提倡勤儉,反對奢華。這些主張與以貴族為主的國教派有尖銳衝突,引來許多政治迫害。
政治的陰影,始終籠罩著16-17世紀的英國教會。
*長期迫害,抽瘋式動蕩
由於宗教改革被王室綁架,其後教會的發展,即在王位爭奪、王權更替中艱難地進行。亨利從骨子裏喜歡羅馬教會的傳統,因此在位時隻是掛起改革的羊頭,賣的仍然是羅馬教會的狗肉。
他死後,兒子愛德華即位(1547)。愛德華建立了寬鬆的政治環境,新教得以發展,英國教會走上新教路線。然而 6年後愛德華過世,皇帝換成他的姐姐瑪莉。瑪莉又走回頭路,規定教會沿用天主教路線,並大肆迫害新教徒,殺死包括克蘭麥在內的3百多名新教領袖,為自己掙 得“血腥瑪莉”的惡名。
直到亨利的另一個女兒伊莉莎白登基(1558),這種兩極搖擺的抽瘋式的動蕩才見平息。伊莉莎白采用的是折衷的平衡策略。但是,國教和清教徒之間的矛盾已經 公開化。擁護皇帝權威的官方教會(史稱保皇黨或長老派),和讚成政教分離的“家庭”教會(議會黨或獨立派),已形同水火。
反清教徒的主教團,對上同情清教徒的議會,總體上,掌握專政機器的一方有更大的權力。所以,清教徒遭受了長期的迫害,東躲西藏,包括逃往國外,或采取與世隔絕的修道方式生存。
*鎮壓無效,和平共處
無論如何,英王朝做了一件好事:允許人翻譯和閱讀聖經。雖然體製外的聖經翻譯和傳播仍為違禁之舉,但威克裏夫(1328-1384)的努力和丁道爾的犧牲(生於1484–96之間,1536年死於火刑),沒有白費,聖經在英格蘭普及了。
上帝的話語,大大堅定了清教徒追求信仰的的信心。清教徒雖然在迫害嚴酷時,會逃往蘇格蘭或荷蘭避難,但政治局勢一有轉機,他們就重歸故國,隻為重塑英格蘭的基督信仰。
潮漲潮落,河東河西,清教徒的非官方教會生命力極其頑強。雖然官方國教教會與王室政權合力打擊、迫害清教徒,但是越嚴厲逼迫,清教徒的人數和同情者越多。
1607 年,一批清教徒遠涉重洋,乘“五月花號”帆船抵達美洲大陸。隨後在17世紀,越來越多的清教徒移民這片新大陸,開始了自由追求信仰的生活。
在英國國內,直到伊莉莎白、詹姆士這些暴君都離世之後,支持清教徒的國會在克倫威爾(1599-1658)的領導下一度得勢,並贏得內戰勝利,判了皇帝查理一世的死刑。但後來失勢,清教徒再受逼迫。
盡管政治風雲不斷變化,清教徒及其代表的真正宗教改革派,力量已經壯大,再也不能用鎮壓來解決問題。英國政府不得不下令解除對清教徒的迫害,允許清教徒的長老教會、循道教會等,和國教和平共處。
*相逢一笑泯恩仇
不但清教徒來到美洲,很多聖公會信徒也移民美洲。在新大陸,雖然清教徒的教會遠遠多於聖公會,但是反向的迫害從未發生。在移民們最早居住的“新英格蘭”(位 於美國大陸東北角,編注),各宗派的信徒和平共處。聖公會雖然還是沿用天主教花裏胡哨的儀式,但其核心的信仰觀念,與清教徒各宗派並無本質不同。聖公會還 有了個新的名字“安立甘”(Anglican)。原來勢不兩立的窩裏反弟兄,在新的土地上相逢一笑泯恩仇。
如今在英國國內,再也沒有官方國教和地下教會的壁壘。雖然聖公會仍占多數,但也完全新教化了。多年來,聖公會和衛理會一直保持對話,並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協 定。雖然分歧仍然存在,但多是職稱、儀式等方麵的問題(如衛理會不采納主教製等)。教會普世合一仍未達成,然而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再(注2)。
筆者所敬慕的斯托得牧師,是當代公認的基督教福音派領袖,正是聖公會的牧師。他在著作中,即頻繁地引用聖公會主教的觀點。盼望英國教會的這段曆史,可以作為今後中國教會的參考和借鑒。
注:
1.絕罰,是當時羅馬教廷對違犯教規人員的最嚴厲的處罰。意思是逐出教門,斷絕關係,從而剝奪從救主領受的恩典。被罰者不能參加聖禮,不能領受聖餐。受罰者也不 能再做法官、陪審員、證人和律師等具有公信力的職務,甚至連簽訂條約的權利也沒有。死後沒有教會的葬禮,靈魂也不能去天堂。
2.孫豔燕《宗教多元在英國——不和諧的和平共存》,2012年4月10日 中國宗教學術網, http://iwr.cass.cn/zjyzz/201204/t20120410_10332.htm。
作者來自遼寧,瑞士蘇黎士大學流行病學博士。中年蒙召讀神學院畢業後,現在加拿大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