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八一小學的回憶----看過校友聚會視頻後的感觸

這個視頻裏終於見到些熟悉的人和建築，場景了。

 

首先是我們的老校長齊玉田。說來奇怪，在學校時也不經常見到他，但在視頻裏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齊校長的名字將和長春八一小學的校史永遠在一起。

 

第一頁檔案袋封麵的落款是長春七一學校。這段改名過程我親身經曆過。大概是1964年初我上二年級下學期的時候，忽然大家都傳說，我們學校要交給地方辦學了，學生和教師都議論紛紛，人人心裏很難受，都不願意接受這個改變。很快，學校就被更名為“長春市七一學校了”。三年級時，我們班還轉學來了2，3個地方幹部的孩子。但不久，又恢複長春八一小學的老校名了。我猜，在更名複名的背後一定有著曲折詭異的爭鬥。但無論如何，結果是所有八一小學師生們所希望的。否則，今天以八一小學名頭聚會的校友們就不那麽理直氣壯了。嗬嗬

 

冰棍冰棍，夏天每次午睡起床或是午飯後，每人發一根的八一小學自製的冰棍啊啊啊。傳說那冰棍都是高年級的學生們在校辦的冰棍廠裏輪班勞動製作的。當時吃著冰棍時總是盼望快快長大，到了5年級以後，就可以去校辦工廠勞動，然後趾高氣揚的吃上自己親手製作的冰棍了。可惜，在我四年級的下學期就趕上了文革爆發 ，別說自製冰棍了，連整個學校都停了課，最後在1968年的秋季被勒令停辦關閉。那時，我已轉學到哈爾濱上地方小學了。沒能親眼看見親愛的母校被關閉的慘景，也算是一種可憐的幸運吧。

 

視頻裏的黃樓，紅樓，南操場等等母校老照片都是校友們在文革後期和改革開放早期回校拍攝的。那時，學校的樓房們還在，但環繞各個樓房的大量花草樹木，已被嚴重砍伐的所剩無幾慘不忍睹了。清香的鬆樹林，美麗的果樹林和玻璃花房已經消失無蹤影了。整個校園衰敗殘疾破舊，被糟蹋破壞得不成樣子了。看到這些校園照片真是叫人又悲傷又憤怒。

 

視頻裏那些年輕的解放軍男兵女兵們，他們其中的很多人都是文革時期從長春八一小學出來後就直接穿上了軍裝的。又有很多人中學還沒念完就穿上軍裝當兵去了。好多長春八一小學的學生，在學校是一個班級的同學，到了部隊，又是在一起的戰友。他們是當時眾人仰慕的幸運兒，他們的幸運，對那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同齡人來說高不可攀。

 

 

文革中的城市中學畢業生們被趕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範圍之廣，據資料統計，涉及到全國各大中小城市的1700多萬知青和他們的家庭。可是，長春八一小學的學生，最保守的估計，95%以上的人都逃脫了這場大劫難，他們不分男生女生，大都在15，16歲左右就被當軍官的父親們送到部隊當兵去了。在當時，去部隊當兵和留在城市當工人，當商店售貨員都是同樣被人羨慕的最好職業。但是，中國人口總數中占據絕大多數比例的平民家庭出身的子女中的絕大部分，對此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他們麵前，隻有上山下鄉去農村插隊，去生產建設兵團支邊，或是去農場勞動這唯一的一條路可走。他們的統稱為知識青年，簡稱：知青。拒不下鄉，就會成為社會邊緣人物和主流輿論裏的不良青年，沒有收入沒有希望也沒有未來。

 

我也成了1700多萬上山下鄉知青群體中的一員。原因是，我父親於1965年轉業到地方工作。被命運之手輕輕的一撥弄，我家就全體中彩了。父親轉業一年後，文革爆發，他被打成走資派和特務，家裏被父親單位的造反派衝進來抄的亂七八糟。抄完家，造反派把父親從家裏揪走，戴高帽遊街批鬥，然後被關在“牛棚”裏勞動改造，2年多不能回家。中學4年後（文革時期的中學不分初高中，一律四年），剛過完17歲生日2個月的我別無選擇的被迫下鄉插隊，當了3年多地地道道的農民。除了春節，從沒有星期天和節假日。在春種，夏鋤和秋收這3個農忙季節裏，天天頂著星星出工，踏著月亮回家，每天勞動都在10多小時以上。就是在東北寒風刺骨冰天雪地的冬天，還要奉上級命令開展大會戰，幾個人一組代替牛馬拉大車，一趟又一趟的為地裏送糞。一年從春幹到冬累得要死，不僅沒掙下一分錢，還倒欠生產隊幾十塊錢！

 

一次探家期間，遇到了低我一年級的長春八一小學校友尚北娜，她就住在我家附近的軍區大黃樓裏。看著穿著一身綠軍裝的小學校友那白裏透粉的細嫩臉龐，白淨柔軟的雙手，對比自己黝黑粗燥的皮膚，布滿硬硬厚繭的雙手，酸楚立即湧滿了心頭。和她分別後，我忍不住大哭一場----同是長春八一小學的同學，為什麽我們的境遇竟然天地之差！

 

記得魯迅先生在記述他父親病死後，家境由小康轉變為貧困，不得不靠經常典當東西維持家用時說過一段話：“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麽，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麵貌”。此話誠然。當過3年多的知青後，我隨整個青年點集體抽調回城，然後，經曆了若幹年的工人生活，又經曆了1980年代思想大解放思潮的洗禮後，我由一個曾經生活在虛幻天堂裏的天真孩子，轉變成為一個洞徹了中國社會底層人民真實生活的理性冷靜的成年人。現在回首望去，我發自內心的感謝底層經曆和苦難生活贈與我的豐厚禮品，那就是----親身經曆和了解了中國社會的真實情況。不再天真。不再盲從。對任何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獨立思考和見解。

 

我用自己的手，摘下了蒙住自己眼睛多年的一塊紅布。

PS，因為文學城不能上傳國內網站的視頻，所以隻能把感觸複製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