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續寫多多羅的故事

最成功的動畫片也適合給成年人觀看，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哪部是最觸動內心世界，像是特地為我拍的動畫片呢？

幾天前我在網站上觀看了宮崎駿的《龍貓》的部分精彩片段，激動得
淚流滿麵。這片動畫片仿佛從頭到尾在說我們家的故事，難道宮老爺子
是我們肚子裏的“蛔蟲”？

故事很簡單，母親病了，父親無力照顧小孩，於是讓孩子遷居鄉下。
為什麽媽媽生病了，孩子們就要被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宮崎駿
沒有具體解釋。我根據我們家的實情，給的答案是：文革中期我的
媽媽得了癌症，爸爸是外地人，一介窮書生，舉目無親，隻好分別
將兩個小女兒送到閩中山區，交給在那裏下鄉的嶽父嶽母一家照顧。

《龍貓》中的兩個小姐妹住在破舊的鄉下小屋裏，密密麻麻的煤灰蟲
到處亂飛。頭一晚狂風大作，小木屋被吹得叮當響。姐姐嚇得躲在
爸爸泡澡的浴缸裏，爸爸教會兩姐妹用大笑來戰勝恐懼。村子裏的
老太婆安慰兩位小姐妹：“小時候也看過煤灰蟲，長大後就看不見了，
隻要呆久了，它們自然就不見了”。

 這一切，多麽像小時候我住的鄉下“鬼屋”啊！自1949年三明的
胡姓大地主全家逃往台灣後，他鄉下別院的西廂房因為出現過“女鬼”，
空了好久沒人住。1969年底外公外婆一家下鄉後，被派到鬼屋居住。
村裏人叮囑他們，進屋前一定要用力地拍門，嚇跑屋子裏的鬼後方
可入內。外公外婆一笑了之，他們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外公還是
名醫，根本不信世間有鬼。我們一家從未在破舊漆黑的小屋裏撞
見鬼，內心坦蕩蕩，汙濁之物自然就不見了吧。

（我們姐妹小時候住過的鄉下屋子，攝於2016年底）

接下來，《龍貓》中的小妹妹整天無所事事，在野地裏瘋玩，撞見了傳說
中的龍貓。姐姐背著睡著了的妹妹在車站等爸爸下班回來時，也遇到了
龍貓。雨淅瀝瀝地下，龍貓頭上頂著一片大葉子，姐姐擔心龍貓淋雨，
把爸爸的傘遞給他。龍貓從沒用過傘，聽到樹上的雨水滴落到傘麵上，
覺得非常有意思。


（從其他網站下載的龍貓形象）

該片的敘事手法非常輕快，以至於許多觀眾忽略了貫穿始終的那朵
恐懼的烏雲。“如果我的父母死了，我該怎麽辦？”— 這朵小烏
雲也曾經籠罩在我那顆幼小的心靈上，幾乎將我壓垮……

怎麽辦？該怎樣克製內心的絕望與無助？宮崎駿創造了一隻叫
多多羅(Totoro，龍貓)的怪物，一句台詞也沒有，每當孩子們
需要援助時，他就會出現。龍貓是全天下孤兒們的吉祥物，記住，
哪天你的父母不在了，他就會出現。

片尾處，龍貓終於找到了離家後迷了路的妹妹，帶著兩姐妹去醫院
探望久病不愈的媽媽。姐妹倆隔著玻璃窗偷偷看著病房裏的媽媽，
把玉米留在了窗台上。不久媽媽發現了玉米，捧起來若有所思，
仿佛聞到了女兒身上的氣息……

某些意猶未盡的觀眾也許會問：“接下來呢？媽媽會死嗎？兩姐妹
今後會怎樣呢？”

讓我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曆來回答吧：我的媽媽最終戰勝了病魔，至今仍
健康地活著，成為福州地區醫史上活的最長的癌症患者。盡管有那麽多
的艱難與挫折，我們一家都努力地挺過來了。我們兩姐妹各自成了家，
有了下一代，一大家子相親相愛，努力地把生活過成童話。

上天在我們兩姐妹最黑暗最無力的時刻，派來了好多慈祥的親人和朋友。
他們扮演了“龍貓”角色，為艱苦的生活鑲上了奇幻的色彩。

若幹年後我把這一段童年經曆寫成了小說，完稿之日，我忽然想到了動
畫片裏的龍貓形象。龍貓頭上頂著的那一片大葉子是從哪棵植物上摘
下來的呢？日本觀眾說那是秋田蕗的葉子。“秋田蕗”是日本北海道
足寄町產的一種蜂鬥菜（學名Petasites japonicus var. giganteus），
修長的葉柄高達兩米，葉子長度超過半米。葉子是腎狀卵形的，像
一把蒲扇。中國觀眾不認得秋田蕗，以為是荷葉。 

蜂鬥菜在日本是一道極其著名的野菜，日本人在春天必吃蜂鬥菜，以慶祝
春天的來臨。傳統的做法是將莖切成五厘米長的小塊，浸泡在小蘇打水裏
以消除澀味，而後或醃製、或拌涼菜，還能做成天婦羅、燉菜和醬湯。
這麽大的植物，隻要一棵，就能吃上很久。蜂鬥菜含有吡咯裏西啶生物
堿，傳統的食物備置方法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消減了生物堿的濃度，但
不宜大量食用，以免損壞肝髒。

日本移民也將北海道的秋田蕗引入了BC省小範圍種植。我曾經在維多利亞
的寶翠花園（Butchart Gardens）見過一大叢秋田蕗，清風拂過，
真有“蓮葉何田田”的感覺。

日本人大概是最喜愛吃蜂鬥菜的民族了，而世界上其它地區的居民大
多看重它的藥用價值。蜂鬥菜的英文俗名為sweet coltsfoot (甜款冬)，
與coltsfoot (款冬，學名Tussilago farfara)同屬菊科，外表比較
相似，前者是蜂鬥菜屬，後者是款冬屬。

“Coltsfoot”一詞生動地描述了酷似動物蹄子的綠色葉子，葉表光滑，
葉背覆蓋著白色細毛。Coltsfoot 還有一個俗名“Son before Father ” 
（父親之前的兒子），表示了它不同尋常的生長方式，即花莖先從地下發
出來，然後開花，葉莖在花朵褪色後才冒出來。款冬的花朵是金黃色的，
酷似蒲公英。蜂鬥菜的眾多小花頭集中在粗壯的花莖上，成傘形，花頭
有黃白色、粉紅色和淺紫色的，雌雄同株異花，雄花比較高。

   
（從其他網站下載的款冬圖片）

（從其他網站下載的蜂鬥菜圖片）

蜂鬥菜和款冬被早期的歐洲殖民引入北美，成為一種常見的雜草，
通常在潮濕的地區，如河岸和溝渠旁可以發現這兩種植物，是治療久
咳不愈的良藥。

我從未在溫哥華戶外發現款冬，隻見過蜂鬥菜。每年的四月我們帶著
幾個孩子去省府維多利亞慶祝複活節，孩子們在湖邊歡天喜地摸著彩蛋，
我則在四周觀察原生植物，驚喜地發現了好幾株北極蜂鬥菜
（Arctic Coltsfoot, 學名Petasites frigidus）。掌狀裂葉，株高40厘
米左右，是蜂鬥菜屬在北美低海拔地區常見的palmatus品種。當地
人偶爾采食葉柄和花莖，葉子燃燒後留下的黑色粉狀物質帶著鹹味，
可以作為鹽的替代品。人們挖蜂鬥菜根泡熱茶，用來止咳和治療肺結
核。取一小團蜂鬥菜幹葉，放進空心蘆管做的煙鬥裏，用炭火點燃，
吸入煙霧，對支氣管有鎮定作用。壓碎的蜂鬥菜葉或煎劑可外用於
昆蟲叮咬、炎症、燒傷、腿部潰瘍等。根、花、葉還與其他草藥
混在一起做止咳糖漿。

（北極蜂鬥菜）

蜂鬥菜不畏嚴寒，一旦嗅到些許春的氣息，就迫不及待地探出頭來，
開出秀氣精致的小花。多少孤獨無助的孩子們盼望它的葉子一夜間
長得大大的，被路過的龍貓順手摘了一枚蓋在頭頂。

如今我的雙肩已經寬闊得可以承受住狂風暴雨了，可我還是幻想在等
公交車的時候遇見龍貓，把傘借給他。他曾經是我的天使和救命稻草，
如今我也要把內心的溫暖傳遞給他。

我這樣續寫多多羅的故事，有沒有打動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