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某位朋友在溫哥華島的Nanaimo (那耐磨)市買了一座向海別墅,約我們全家去度周末。
別墅後院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從那裏穿過一小片茂密的針闊葉混交林,再走下兩百多級的木台階,可以到達一片海灘。幾根枯木倒伏在灰色的沙石上,有人在不遠處撿生蠔,還有人拿著鏟子在近海的泥灘上挖象拔蚌 — 這是長住溫哥華享受不到的討海樂趣。
從那以後,我們全家每年都會來溫哥華島好幾次。釣魚、釣螃蟹、撿生蠔、挖象拔蚌、掏蛤蜊……有時還坐在岸邊欣賞著日落和海上生明月。
每次上島我都有意識地觀察野花。從三月開始,林地裏潮濕陰暗處的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溪邊黃堇菜(stream violet)、西部臭菘(western skunk cabbage)、延齡草(Trillium)、紅花醋栗(red flowered currant)、美洲大樹莓(salmon berry)等紛紛獻上鮮豔的色彩,帶給人愉悅的感官享受,吸引著蜂鳥、各類鳴禽、大黃蜂等前來。
可是這些長在林地裏和溪流湖泊兩岸的野花並不會出現在沙灘上,春季的沙灘還是比較荒蕪的。也就是說,麵朝大海不會春暖花開。
溫哥華島的海灘上主要有這三種野花:膠草(gum weed)、豚草(silver burweed)和美國沙灘芥(American searocket),花期從初夏開始。
其中膠草(學名Grindelia)是最明豔、最惹人注目的,除了長在沙灘上,海邊的岩石斜坡上也隨處可見。這些類似灌木的菊科植物大約長到八十厘米高,披針葉,直徑約五厘米的花朵酷似向日葵。未開放的花苞外表布滿了“芒刺”,並溢出白色的粘液,摸起來粘乎乎的,故而得名“膠草”(gum weed)。
膠草是溫哥華島的一種土生草藥,用於治療咳嗽、哮喘、支氣管炎、鼻咽部炎症、毒藤皮疹、昆蟲叮咬、皮疹等等。
當地人將未開的花苞采下,配上四倍於花量的蜂蜜,然後放在小火上蒸幾個小時,冷卻後裝進空瓶子裏密封、冷藏,在流感季節取一些泡茶。茶湯上漂浮著可愛的陽光小花苞,淡黃的,帶著隱隱約約自然花香的汁水滋潤著心肺,仿佛是愛情的濃縮液。
沙灘上的豚草學名Ambrosia chamissonis,是美加西海岸的原生種類,一種匍匐蔓延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每株的最大寬度可超過2米,粗糙的莖上布滿了柔毛,葉子齒狀或深裂,有細白色或銀色的毛。雌雄同株,花序穗狀,雄性花出現在花簇頂端,雌性花長在下麵,果實約一厘米寬,表麵覆蓋著尖銳的刺(bur)。“Ambrosia”意味著植物聞起來很香甜。在遠古時代,人們認為神靈的食物“Ambrosia”帶來了不朽的生命,因此吃這類植物可以延長壽命。可是美加西土著並沒有食用原生豚草的習慣,也幾乎沒有關於它的靠譜的藥用價值記載。
豚草一般不出現在遊人如織、喧囂熱鬧的沙灘,那裏早被人工特意打造過,白色的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不長一株雜草了。我喜歡幽靜一點的海灘,豚草在鹹鹹的沙地上努力向四周伸展,在荒涼中盡量不荒涼著,仰望著蔚藍如靛的天空,將海鷗的叫聲、浪濤的拍擊聲全部藏進無垠的記憶裏。我站在礁石上靜靜地垂釣,即使一無所獲,但清風、詩情、花香等隻專屬於我一人,顯得格外奢侈,“走遍天涯海角,總在我身邊”。
豚草並不孤單,因為有美國沙灘芥(學名Cakile edentula)與其作伴相知相惜。美國沙灘芥常見於美加東西海岸和五大湖區,肉質的葉子呈卵狀或勺狀,可用來涼拌色拉或煮著吃,味道同辣根(horseradish)相似。初夏綻放淡藍紫色的四瓣小花,綠色的小果實直徑約1-2厘米。其根幹燥後可研磨成粉末,與麵粉混合後製作麵包,屬於“救荒糧 ”。 同美洲沙茅草(beach grass)相比,沙灘芥長在離海水更近的沙質土壤裏,一旦生根,便不喜歡被人為隨意遷移,是保持和穩定正在被侵蝕的沙質土壤的絕佳選擇。
(從其他網站上下載的美國沙灘芥圖片)
這三種沙灘上的野花屬於溫哥華島的原生植物,在當地沒有入侵性,請不要隨隨便便當野草除掉了,雖然gum weed 和silver burweed的英文名字中的“weed”有雜草的含義。專家們在修複大溫地區和溫哥華島的某些遭人類文明破壞的鹽沼地時,還特地選用了本地的豚草和膠草。
我打算在溫哥華度過下半生,也許永遠見不到“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但隻要心中有愛和勇氣,每篇華章皆春意盎然繁花似錦。在生長著膠草、豚草和美國沙灘芥的沙灘上,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