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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陪伴寂寞荒涼的移民歲月

(2019-05-05 08:24:50) 下一個

一直以為在鐵軌旁的草地上見到的是荷蓮豆(學名:Drymaria cordata),連國內的識花軟件也是這麽告訴我的。

每年的六月份是它們長勢最茂盛的時刻,一片片青色的心形葉緊挨在一起,隨著微風輕輕搖曳,似浮在水麵上的團團蓮葉。每片葉子中央冒出五六顆米粒大小的青色花蕾,還未綻放,就隱約有楚楚動人的韻致了。

它隻是一種三四十厘米高的雜草,卻有勇氣取名為“蓮”,想必花開時必定純白潔淨柔媚無限吧。難道它也曾渡盡劫波,與我們這些移民女人心有戚戚焉?

在北美的每個移民女人都是一朵無莖的蓮, 漂泊無根,在異鄉的泥沼裏深陷。我們苦苦掙紮,用汗水和眼淚滋潤受傷的心靈,終於熬到了花開,冰清玉潔芳香如故。眼前的青青小草竟然以“蓮”自許,觸動了我內心深處最細致的情懷。我用一種近乎虔誠的態度,每天傍晚外出散步時,都會特地拐到家附近那一段廢棄的太平洋鐵路的枕木兩邊,看看花開了沒有。

漸漸地,有幾朵小花半開了,露出雪白的肌膚。還未等我看真切,市政府的工作人員推著割草機趕來,無情地將草地上的荷蓮豆和其它雜草全部碾碎,然後將碎草屑撒在原地做肥料。

好幾年了,一直無緣見到花朵完全綻放的樣子,我隻有跺腳歎氣的份。細想一下,命運有時是這樣的,費盡心力披肝瀝膽,用一朵花開的時間去等待幸福,眼看著近了,似乎唾手可得,卻被一種不可抗力生生折斷。

心有不甘的我趕緊上網查找,終於找到了一張清晰放大的荷蓮豆的開花照片。荷蓮豆花與我熟悉的繁縷(chickweed)的花非常相像,均為五瓣花,花瓣深裂。西人幹脆給荷蓮豆取了個“熱帶繁縷”的俗名(tropic chickweed),或者叫它們“繁縷的遠親” (a kissing cousin )。

今年的夏天比較寒涼,雜草瘋長的速度慢了,到了該割草的時候,市政府的工作人員沒有出現,我因此有幸見到了“荷蓮豆”開花的模樣。幾乎每一片獨特的圓形葉子中心都有一根細長的莖穿過,白色的小花開在中心,花瓣五枚,卻是圓潤的,並不深裂。

目睹了花型後,我終於確定眼前的雜草並不是詩意爛漫的“荷蓮豆”。鬧了半天搞了個大烏龍,它到底是什麽野花呢?我的手邊剛好多了一本網購來的《太平洋西海岸野花圖鑒》,按圖索驥,終於查得野花的真名為“礦工萵苣”(Miner‘s lettuce,學名Claytonia perfoliata),馬齒莧科春美草屬的,國人稱其為“穿葉春美草”。

(一組礦工的萵苣照片)

它也被稱為冬季馬齒莧,印第安萵苣等,這些俗名無不揭示了這是一種神奇多汁的野生綠色超級食品的事實。

1848年一名木工在謝拉山麓(Sierra foothill)發現了閃亮的痕量金屬,引發了加州淘金熱。無數人趕來撞大運,在礦脈附近發現了大量生長的穿葉春美草。礦區生活艱苦,人們在絕望中掙紮著,依靠魚類和野味來生存。那裏的穿葉春美草有時長到一米多高,葉子很大,而且與其他的綠色野菜相比,它們具有微妙的甜味,柔嫩可口,有點像豆芽菜和菠菜的組合。礦工們大量采食這種不起眼的野菜以防止敗血症,親切地稱它“礦工萵苣”。

盡管淘金熱已經謝幕幾百年了,“礦工萵苣”卻從此成了美加西海岸居民餐桌上的美味,在超市裏也有出售這種有機野菜,價格比農場裏的生菜貴多了。 多用來取代生菜,和鬆子,芝麻籽等混合在一起涼拌色拉,口感舒爽營養豐富。

“礦工萵苣”在加州海岸線附近的林區數量繁多,碰到雨水充足的季節,甚至占據了整個山坡。你去戶外采野菜時, 一旦在一片人跡罕至的長滿樹木的山坡上發現了成叢豐茂的“礦工萵苣”,就知道可以年複一年地回來踏青,享受這些免費的有機“生菜”。可惜久居溫哥華的我碰不到這等美事,“礦工萵苣”在戶外的數量似乎沒那麽多,我隻在徒步五分鍾就能到達的廢棄鐵軌旁發現了一小叢,每年尚未到生命的燦爛花期,就被割草機無情地摧毀。春光短暫,未來不可預知,有時難免一場空歡喜,可它們還是勇敢地生長,努力地打蕾,用等待一朵花開的熱情去等待奇跡。

從這段廢棄的鐵軌往南走五分鍾,就鑽進一片次生林地。在靠近溪流的潮濕的林下,我偶爾會看到零落生長的同屬於馬齒莧科的西伯利亞春美草(Siberian Spring Beauty, 學名Claytonia sibirica),也叫“西伯利亞礦工萵苣”(Siberian Miner’s Lettuce)。顧名思義,它原生於西伯利亞(以及美加西海岸)。它是一種半多汁的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早春時先從基部長出長橢圓形的葉子,株高4-10厘米,從4月到7月開出淡粉色的五瓣花,花瓣上有紫色的條紋,如上了淡妝的美少女。 西伯利亞礦工萵苣含有豐富的維生素C,常被用來做色拉,味道溫和,餘味讓人聯想到甜菜根。據說當年的淘金熱中的工人也一直食用它以防止敗血症。

(西伯利亞礦工萵苣)

十九世紀的淘金熱並沒有讓大多數人一夜暴富,可誰又能否認這是一段足以讓多數人“脫胎換骨”的曆練呢?遠在1897年7月17日,汽輪“木絲”號從阿拉斯加的聖米迦勒港到舊金山灣下錨,船艙裏滿載一噸黃金,船上15位勘探者剛從加拿大克隆狄克鎮歸來,說他們在彼尋寶,發現了一個類似亞馬遜森林深處那樣的“黃金之鄉”。一位叫傑克.倫敦的年輕人顯然受到了激勵,懷著自幼的“黃金夢”,與變賣了房產的姐夫一道去了加拿大的育空地區。

傑克·倫敦並沒有淘到多少金子,他混跡於酒吧中,與一群失魂落魄的淘金者聊天。一年後,患了一身壞血病的他順著印第安人出沒的育空河順流而下,再乘海船回到美國家中。這段無功而返的經曆卻成了他豐富的創作素材,《熱愛生命》《野性的呼喚》《白牙》等一係列以淘金熱為背景的小說的推出,奠定了他在歐美文壇的地位。他終於靠寫作發了財。

盡管他在作品裏從未提及,我還是大膽地猜測他也品嚐過生長在那裏的“礦工萵苣”的。礦工萵苣陪伴著淘金者度過寂寞荒涼的時光,見證了他們於煙火繚繞中蓬頭垢麵的樣子。百年的風風雨雨吹散了多少有價的金塵,卻留下了無價的文學瑰寶。我們從傑克倫敦筆下的北方故事裏了解了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探險者。那麽今日撞見了春美草的我們,又該怎樣書寫自己的移民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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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花草寫的好,有成就的移民花草不少呢,:)
南小鹿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xcask' 的評論 : 謝謝賞識
wxcask 回複 悄悄話 好文!我對大自然裏的各種植物也很感興趣,就是大多不認識。一直跟蹤閱讀你的文章,跟你一起識別各種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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