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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北美巴斯瓦

(2019-03-07 09:59:38) 下一個

我的衣櫃裏有好多套鮮豔的職業裝,為了方便混搭,我特地添置了十幾件白色和黑色的衣裙,卻不買灰色的。

灰色是一種很難駕馭的顏色,它介於黑色與白色之間,總有頹廢的嫌疑。灰蒙蒙的天空,灰色的心情,灰色的筆墨書寫著灰色的相思……那些悲傷、痛苦、絕望等負能量情緒,人們總習慣給它們披上一層灰色的外衣。

能將灰色衣服披上身,穿出陽光下的樸素安靜的塵土味道的,一定是膚色白皙性情淡然的女子吧。她的內心有著溫暖的力量,穿破歲月留下的霧靄,將光芒一圈一圈向外散射。

在植物的世界裏,大多數物種是綠色的,所有人都說生命的象征是綠色。偶爾會見到一些灰色葉子的植物,為了商業推廣的成功,人們稱它們為 “銀葉植物”。銀葉植物之所以呈銀色,或是因為綠色素少,或是被白色細柔毛覆蓋而反射出銀光。這些葉子泛著銀色或灰色光澤的植物,可以和水粉係花色搭配起來,形成柔和的色調,表現力度大。

很多銀葉植物表麵都覆有絨毛,摸起來毛茸茸的,像是撫摸著毛絨玩具,而且名字很好聽,例如綿毛水蘇。

唯獨一種常見的美味野菜,淺綠色的葉子背麵有灰白色細毛,人們直接稱它“灰灰菜”,而不是“銀菜”。大概因為它太低賤了吧,山野路邊不擇土壤,哪裏都能長,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配與高貴的“銀”沾上邊。一叢叢灰灰菜悄無聲息,卻自然又真實地生長著,誰又能說它們的人生缺乏精彩的成分呢?

更何況幾百年前灰灰菜就出現在富貴人家的餐桌上呢。《紅樓夢》第四十二回裏,劉姥姥要從大觀園回鄉下老家了,平兒對她說,“到年下,你隻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幹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蘆條兒各樣幹菜帶些來,我們這裏上上下下都愛吃”。這段對話表明:除了窮人愛吃灰灰菜,把它當成救荒野菜,富人也留戀它的美味。

雖然灰灰菜是分布廣泛的雜草,我出國前卻不認得它。我在溫哥華定居將近二十年,去林地裏散步時經常見到的乳頭草(nipplewort)的幼苗有點像灰灰菜,基部葉同為鵝掌形的,連識花軟件也認錯了。BC省將Lamb’s quarters (灰灰菜的英文俗名)列為入侵物種,它在溝壑、人工林附近和人行道的裂縫中大量生長,也是許多花園的不速之客。盡管人們努力用殺蟲劑和除草劑來對付它們,但是“藜”這種植物(灰灰菜的正規中文名)比人類更加具有彈性和適應性,根本除不盡,對付它的最好方法是 – 將其變成餐桌上的美食。

我的印度朋友們最喜歡吃灰灰菜,他們告訴我:灰灰菜在印度被稱為巴斯瓦(Bathua)。在印度的冬季,甚至海拔高達4700米的山區,都可以輕鬆獲得巴斯瓦。少數印度人將巴斯瓦當成農作物小規模種植,商店裏也有成捆的巴斯瓦出售。當其他綠色蔬菜過季時,巴斯瓦是一種廉價的營養來源。

巴斯瓦可以媲美菠菜,礦物質豐富,但味道比菠菜略澀略鹹,而且纖維質比較多,不是脆而多汁的口感。嫩嫩的葉子可以做色拉,較老的葉子比較苦澀,適合於煮熟了再吃。巴斯瓦味道比較衝,可用少許檸檬汁中和。不是人人接受巴斯瓦的味道,隻有喜歡羽衣甘藍和菠菜的食客才會鍾情於它。

印度人除了將巴斯瓦吃出了各種花樣,還不遺餘力地研究它的前世今生,挖掘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他們發現巴斯瓦(Bathua)是一種古老的植物,與甜菜根、菠菜和藜麥有關。巴斯瓦的種植史大約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的歐洲(公元前7000  -  1700年),中國的古代居民於公元5世紀左右發現了它。大多數植物學家都認為巴斯瓦的起源應該在歐洲,並且有證據表明:獵人和植物采集者在整個青銅器時代和鐵器時代吃過巴斯瓦。

巴斯瓦有著不同尋常的曆史,其中不乏令人津津樂道的奇聞軼事。例如,新石器時代的建築師在英國早期的土罐中發現了巴斯瓦的種子,斯堪的納維亞地區出土的一具公元前4世紀的木乃伊的肚子裏發現了斯巴瓦的種子, 瑞典植物學家Peter Kalm在1749年的著作中描述了斯堪的納維亞人用巴斯瓦烹調肉湯的方法。甚至拿破侖軍隊在缺糧的時候也是用巴斯瓦的種子磨成的麵粉充饑的。考古遺跡顯示,北美印第安部落在17世紀早期就挖掘了巴斯瓦的食用和藥用價值 ,這早於任何已知的從舊世界到新世界的航行記錄。 巴斯瓦究竟何時,以何種方式在各大洲之間傳播,尚不得而知。

盡管從印度朋友那裏獲取了如此豐富的知識,我卻一直沒有在戶外發現生生不息的灰灰菜,心頭有小小的遺憾。

轉眼秋涼,我特地去家附近的一段廢棄的鐵軌旁尋找毛蕊花,竟然在野花的身邊見到了好幾叢剛剛開花的灰灰菜。有的植株已經長到一米多高了,葉細,表麵和背麵被灰白毛。我在網站上看到的灰灰菜有兩種,一種圓葉,據說適合喂豬(故而有“豬草”的叫法),一種細葉,看著脆軟,食用時口感較佳。眼前的灰灰菜屬於上得了餐桌的那種。

灰灰菜的花朵是淡綠色的,很不起眼,它的身姿在諸多野菜中算是平凡樸素的。不過隻要開花結籽了,就算一段圓滿的人生周期吧。灰灰菜隨遇而安自強不息,俗名未免黯然了些,還是叫它的正名“藜 ”吧。

雖然熱心的印度朋友不停地向我推介他們的傳統美食,我還是不習慣印度菜的重口味。國人是這樣烹飪藜的:用沸水焯後,再用清水漂泡,可炒食、涼拌或做湯,也可晾幹貯藏。把幼嫩的藜菜放進沸水中焯一下(時間不宜過長),用來炒肉味道鮮美。也可拌入蔥、薑、蒜、鹽、味精和香油等,如果再加入一些辣椒和醋,更有一番獨特的風味。

這個菜譜如此誘人,一向懶於下廚的我也心馳神往了。生活在山青水秀的溫村,有野花野草美食相伴,無須遊走於黑白之間,拒絕用灰色暗淡的筆調去書寫“忙忙忙與盲盲盲”的生活狀態。且讓我以璀璨的心情,在潮起潮落的瞬間捧起一輪明亮的月,驅走你雙眸中的陰霾吧!衣服和植物可以有灰色的,但我們不想要灰色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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