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寫於2015年冬
詠秋櫻的歌,最著名的要屬山口百惠的代表作《秋櫻》,入選了“二十世紀日本100首經典曲目”。這是一首唱給母親的歌曲,表達的是女兒出嫁前留戀母親的心情。
這也是一首我百聽不厭的歌:
“淡紅的秋櫻在秋日平淡的陽光中搖曳/此刻 易哭的母親在花園中輕咳一聲/露台上 相冊被打開著/用同樣的話語/一遍遍訴說我幼時的回憶/自言自語般輕輕道來/在這風和日麗的春日/深深感受著您的溫柔
/微笑著 您對明天將披嫁衣的我說/無論多麽辛勞/時間都會把痛苦變成笑語/所以不要擔心/沉浸在無盡的回憶中/發現無論如何我都不是一個人/如今才察覺我的任性/ 卻隻能咬住我的嘴唇/讓您幫忙收拾明日的行李/在一刹那的快樂後/突然又溢出淚水 向我說到 多保重啊/母親啊 您一遍又一遍/含蓄地表達著謝意/我會努力走出我的人生之路/在這風和日麗的春日/讓我再多在您身邊坐一會/您的女兒 .“
秋櫻又叫十月櫻,每年開兩季,從十一月份一直開到來年二三月。它的花枝稀疏,花朵小,即使到了盛花期,也沒有如霞似錦以及花吹雪的感覺。許多人並不認識秋櫻,櫻花迷們也有意無意不將十月櫻歸在“櫻花”之列,因而秋櫻樹下絕不會有遊人席地而坐, 暢飲閑談, 感受緩慢流淌的時光的寫意情形。
溫哥華有兩種秋櫻:花色潔白的Autumnalis 和粉色的Autumnalis Rosea (pink winter cherry)。白花品種的樹形比較高大,花期早一些,十一月底就能見到枝頭零星的“薄雪”了。粉花品種一般在新年前後開放,樹形矮小秀氣,可以近距離觀賞花朵。
(這是白花秋櫻)
最著名的賞粉花秋櫻的地點在列治文的7151 Moffatt Street, 這裏有一片城市屋,街道邊植著七八棵秀氣的秋櫻。不足兩公分的花朵零零星星地掛在枝頭,如單薄纖秀的美人,臉頰上一點粉粉的嫩。光禿禿的花枝頗似充滿意趣的古梅枝。櫻樹背後的城市屋的牆是淺棕色的,襯著粉花斜枝,好一副輕靈俊逸的中國古畫。
據說十月櫻的秋(冬)花小,春花略大,而且花柄長。我已經賞過了秋花,來年一定要再來賞春花。別人載欣載奔、趨之如騖衝著豔麗的惠空櫻,頌春櫻,染井吉野櫻和美國曙櫻去了,我則獨坐十月櫻下,聽它溫婉傾訴如清清涓流的母愛。
(這是粉花秋櫻)
我鬧了個大烏龍,卻因此有了一篇歌詠十月櫻的雋用美文,妙哉!
第二篇:寫於2016年春
從溫暖的墨西哥過完新年回來,我又去了列治文那一片寂靜的殘舊的小區探十月櫻。
去年聖誕節前,這些十月櫻枝條稀疏,粉紅色的複瓣小花零零星星開著,不是想象中的櫻花盛開時如霞似錦的盛況。但黯淡的冬日是極難見到粉色的鮮花的,十月櫻在如此惡劣的氣候中綻放絢麗的笑容,並不需要綠葉來襯托,怎不令人稱奇?
據說十月櫻一年開兩季,我一月中複返小區一瞅,果真如此。去年的秋花冬花已經完全落了,光禿禿的枝頭上滿是春花的花蕾。我又耐心地等了兩個星期,終於在一月底見到了樹上的春花。春花的顏色似乎比冬花深些,開得更有生氣,花朵的數量略多。
溫哥華的不少街道植有十月櫻,隻是不成規模。我喜歡到列治文的這片生活小區賞十月櫻,這裏離我常去的分行近些,去見客戶時可以順便繞道來賞花,而且櫻樹是長在淺褐色的小樓外的,在我的手機鏡頭裏,有這些淺褐色的舊牆做背景,花樹顯得特別漂亮,像古韻十足的花鳥畫,又似氣韻生動的刺繡作品。
我沒有藝術細胞,不會賞畫,卻很懂得欣賞刺繡作品。
五歲那年,爸爸陪著媽媽去上海動手術切除惡性腫瘤。媽媽臨走前,決定將我送到山區交由在那裏下鄉的外公外婆照顧。她特地問我喜歡哪些特別的隻有在上海才能買到的禮物。
我想了半天,讓媽媽給我買一雙尼龍襪和一個紅皮革書包。
幾個月後,媽媽從上海回來,拐到鄉下陪我住了一段後,又將我接回福州。她送給我一雙橘黃色的尼龍襪和一個印著大熊貓圖案的人造革紅書包。她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注意到她還從上海買了兩大版繡花圖樣,裏麵花草蟲魚應有盡有。
媽媽會縫紉,省吃儉用買了一台二手的蝴蝶牌縫紉機回來。我們整家的衣服都是她親手縫製的。她將兩塊剩下的布頭很巧妙地拚在一起,為我做上衣或者連衣 裙。為了不讓別人看出我是穿剩下的布頭的,媽媽特地用素色的布做領子和口袋,在領口和口袋上繡花。她用複寫紙將繡花圖樣紙上的小花小草小鴨小兔子描到素色 布上,然後一針一線地刺繡,幾天後,一件漂亮的繡花襯衫或者連衣裙就完工了。媽媽的手藝獲得鄰居們一片讚歎。我們家是唯一有縫紉機的,偶爾有鄰居拿著布求 上門來,讓媽媽為他們的孩子做一兩件新衣。媽媽手術後身體虛弱不宜操勞,但她心腸軟,還是幫著做了幾件。凡是小女孩的新衣新裙,媽媽都要繡上花草動物。 媽媽的刺繡功夫不錯,中學時代曾經到繡花廠打工掙學費,她的抽紗作品都出口到國外了。我喜歡她的刺繡,她繡花的時候,我就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如何飛 針走線。她曾經這樣教育我:舊的衣服,隻要洗淨熨平了,穿在身上就顯得得體。再樸素的衣裳,隻要繡上幾朵小花,就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日子再苦,也不能邋遢和放棄自己。
小學三年級暑假,好奇的我從媽媽的抽屜裏偷出一小塊白布,學著她的樣用複寫紙描了小花小草,然後拿了她的繡花線繡花針,背著她開始繡花。在此之前,媽媽隻教過我穿針引線和縫扣子 — 一些很粗淺的針線功夫。隻是我太喜歡她的刺繡作品了,也想嚐試一把。
我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躲在小房間,鎖上門,刺上幾針,然後再跑去幹別的。斷斷續續底,我花了幾天的時間完成了第一幅刺繡作品,自己瞅著挺像樣,藏在了書桌抽屜裏。
媽媽無意間翻我的抽屜,看到了我的刺繡作品,不由驚呆了。她難以相信,一個九歲的平時隻會縫扣子的小女孩,在沒有大人指導的情形下竟然像模像樣地完成了一副小刺繡作品。她問我怎麽做到的,我說:“我看你繡花,看會了。”
媽媽將我的作品展示給鄰居老太太,老太太對我說:“將來你為我繡壽鞋吧。”
從那以後我開始有意識地欣賞能接觸到的各種刺繡作品,揣摩別人的針法,放假時除了讀小說和做作業,自己也拿起針線繡花繡鳥繡金魚自娛自樂,在無人指導的情況下,刺繡水平超過了媽媽。這也許就是天分吧。
刺繡讓你學會獨處,學會安靜,學會以一種平和之心來編織人生中的精彩。
長大後漸漸知道一些家事,體會到了母親的艱難。她拖著虛落的身體,在困頓的生活中為我一針一線繡著幸福,穿著她縫製的帶有刺繡圖案的拚布連衣裙時,我贏得了 鄰居孩子們豔羨的目光。她讓我知道即使生活是灰暗的物質是貧乏的, 你也可以用一雙巧手,為家人創造自信。我很慶幸與父母的緣分可以這樣長,從中國一直到加拿大,父母和我在一起,風風雨雨幾十年。
我常常笑著對老公說:“將來退休了,我可以去拜師學刺繡,用纖亮的銀針,為你繡一副鬆鶴延年。”隻是我這個高度近視,現在連針孔都看不清,要老公幫忙穿線,不知能否再用這種生動的方式編織濃濃的幸福?
有了這段刺繡的經曆,每每來到這片小區,看著淺褐色背景中的十月櫻如此溫婉清新,仿若母親的刺繡作品,我心裏湧動的是對生活的無言感激。
無論多麽辛苦,時間都會把痛苦變成笑語,你讓我怎麽不愛這十月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