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坐在窗前,聽著凱爾特女人樂隊(Celtic Woman)的天籟之音:“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還在孤獨的開放,所有她可愛的侶伴都已凋謝死亡。再也沒有一朵鮮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映照她緋紅的臉龐,和她一同歎息悲傷 ”。
這首幾百年前的愛爾蘭民歌唱的應該是野玫瑰吧,因為世界上第一個人工雜交的現代月季出現在1867年,晚於此歌好多年。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不知BC省哪個品種的野玫瑰在夏天開放呢?我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裏找到的努特卡玫瑰(Nootka Rose)和禿果玫瑰 (baldhip Rose)五月開花,六月底全謝了,從嚴格意義上說,它們的盛花期在暮春,不算夏日玫瑰。
我手頭上的美加西海岸原生植物圖鑒隻涵蓋了以上兩種野玫瑰,除此以外,我還在林地邊緣發現了幾乎同期開花的非原生品種的入侵性很強的多花薔薇(來自中國)。林中會不會仍有滄海遺珠呢?
我上網搜索了一番,某個比較專業的英文網站介紹說,BC省還有另外三種野玫瑰:阿肯色薔薇 (Arkansas rose ,學名Rosa arkansana), 多刺野薔薇(Prickly wild rose ,學名Rosa acicularis) 和大草原薔薇(Prairie rose,學名Rosa woodsii)。它們的原生地或許不在美加西海岸,但蔓延很廣,BC 省的森林裏可以尋到它們的芳蹤。
既然如此,我這個執著的花迷怎可輕言放棄?六月底的某個午後,頂著強烈的陽光,我朝著已經走了上千遍的次生林地再次進發了。
書上說,世界上大多數的野玫瑰喜歡陽光。那麽林中努特卡玫瑰叢生的地方,會不會也夾雜著其他的野玫瑰呢?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直奔林緣的那片努特卡玫瑰集中的區域,果然不出所料,發現了好幾株正在綻放著單瓣粉紫色小花的玫瑰植株。說實在的,小灌木不開花的時候,我根本無法從枝葉的形狀準確地將它們和努特卡玫瑰區分開來。它的樹形更秀麗些,不超過兩米高,枝幹上的刺似乎沒有那麽多那麽尖銳,手指不小心碰上了,也不會有很大的痛感。它的花大多簇生在枝條頂端,花朵全部展開了,直徑約為四五厘米,隻有身邊的努特卡玫瑰花的一半大。而且它在六月盛開時,周遭的努特卡玫瑰早就碩果累累了,兩種野玫瑰的花期幾乎不重疊。
憑著臨時抱佛腳學到的知識,我馬上判斷出這是大草原薔薇,也叫Wood’s Rose( 伍茲氏薔薇),最早是被植物學家Joseph Woods(約瑟夫.伍茲)發現的,故而以他的姓氏命名。大草原薔薇的花期從六月開始,是真正的夏日野玫瑰。
它是最堅強最抗凍的野玫瑰,從氣候惡劣的落基山脈到卡斯卡特山脈,一路芬芳笑傲冰雪和酷暑。它耐旱又耐陰,給一點點的陽光,就可以在陡峭的表土層不多的岩石坡道上生存,笑靨如花。當你在夏季騎著馬穿過落基山脈,驕陽烘烤著幹燥的大地,你酷熱難耐心煩意亂之際,卻幸運地與最美麗的玫瑰灌木叢相遇。它們或窩身於山腳下的岩石裂縫中,或者沿著河(溪)岸葳蕤一片,花朵的外表如此嬌嫩,卻足以承受惡劣的氣候。
這大山深處的冬季漫長而嚴寒,一直持續到來年五月才結束。春天姍姍來遲,溫和的氣候隻有短暫的一個多月,七月的驕陽旋即無情地從天空照射下來,高聳的山脈和岩石表麵將聚集的熱量全部反射出來,“烤焦”了地麵上無數原本青翠的植被。然而野玫瑰卻神話般年複一年生存下來,靠著樹吸盤(sucker)迅速繁衍,形成密集的灌木叢,人類完全無法從中穿越,卻是小型哺乳動物和鳥類躲避天敵的完美棲息地。野玫瑰花從淡粉到深粉色,散發著清甜的濃香,每朵小花隻開一天,但勝在花蕾眾多陸續有來,花期可達數周。花謝後,小小的紅果經冬不墜,是鳥類,動物以及印第安原住民的食物來源之一。
你可以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找到努特卡玫瑰和禿果玫瑰,大草原薔薇卻是屬於遠離海岸的森林和荒原的,隻需要150天的無霜期即可生存,並且耐受各種氣候和生長條件。
聶魯達曾經寫道:“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大草原薔薇就是最貼近詩歌的荒地玫瑰。她的每一句想念都刺進了流浪者的心窩,情真意切,呼喚著遠方的親人。俊朗的少年馳騁在無邊無際的荒原上,衝破重重迷霧,隻為手折一枝野玫瑰,以解相思之苦。
他遇見了玫瑰愛人,熱切地對她說:“千萬不要相信詩人自相矛盾的話,他把你比作了玫瑰,卻又說‘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每當我回味著前世與你邂逅的情景,心中便燃起一團不滅的火,引領著我穿過無邊的黑暗,去往光明的愛的世界。愛是兩不相忘的,從往世到來生。”
(左:努特卡玫瑰的果實 右:大草原薔薇的果實,size相差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