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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看薊篇

(2018-10-31 09:23:24) 下一個

朋友們見我寫了大幾百篇的花草劄記,驚訝地問:“你又不是學植物的,怎麽認得那麽多?怎麽記得住它們的名字?”

我隻想說,如果真的感興趣真的想知道,就一定會記得住,這個道理放之四海皆準。

短短幾年時間,家附近的森林和荒地裏的野花已經被我認得八九不離十了,幾乎將它們盡數記錄在我的博客裏,卻遲遲沒有動筆寫大薊。

大薊是我從小最熟悉的野花之一。那年我三歲,成天坐在家裏翻看草藥書,一個字不識,卻能指著書中的插圖說出諸多草藥的名字。鄰居們驚歎不已,讚我有學醫的天分。他們哪裏曉得,隻過了兩三年,我幾乎將這些草藥名全忘光了,隻是隱約對“打破碗花花”“鴨蹠草”和“大薊”這三種草藥有印象。為什麽後來隻記住了這三樣野花呢?因為打破碗花花的插圖是最美麗的,讓我過目不忘,鴨蹠草和大薊在馬路邊很常見。尤其大薊的枝葉上有刺,頭頂的紫花下端也有尖利的花刺,看起來別別扭扭的,我不敢亂碰它,怕紮破了手指。

我五歲時被兩個舅舅接到閩中山區與下放的外公一家一起生活,外公是名醫,偶爾教我認幾味草藥,好像就有長在田邊的大薊。我依稀記得大薊可以涼血止血,將新鮮的枝莖搗爛了,與爐灶裏的草木灰和在一起,敷在流血的傷口上,很快可以止血。

我雖然最終沒有繼承外公的衣缽,卻不知不覺受到了他的影響,無比喜愛自然界的野花野草。

我一直以為大薊是我最熟悉的野花之一,對它的了解即使到不了深入骨髓的地步,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知道它是蘇格蘭的國花,代表著蘇格蘭民族頑強不屈的精神。蘇格蘭曆史上出了兩位享譽世界文壇的大詩人,一位是羅伯特.彭斯(Robert Burns),寫下了膾炙人口的《一朵紅紅的玫瑰》和《友誼地久天長》,還有一位是休·麥克迪兒米德(Hugh MacDiarmid),其巔峰詩作《醉漢看薊草》用薊草為主角,以意識流手法觸及了方方麵麵,包括國家的狀態,宇宙的奧秘,威士忌帶來的奇妙快樂等等。建議計劃前往蘇格蘭旅行的遊客,最好在臨行前閱讀該詩,它至少讓你了解到一點:蘇格蘭除了有六月裏盛開的紅紅的玫瑰,還有無處不在的全身充滿棱角的紫色薊花。

溫哥華的野地裏也有很多大薊,人們稱它加拿大薊(Canada Thistle),其實它不是加拿大的,它的學名為Cirsium arvense ,原生於歐洲和亞洲,也叫creeping thistle (匍匐薊)和field thistle (田薊),和我小時候在福建見到的大薊是同一個品種。它們的莖一米左右高,到了夏天植株會部分躺下呈匍匐狀,若有其他植物支撐,則仍然會保持挺立。花謝之後果實毛絨絨的,與蒲公英的果實相似,種子靠著這些“降落傘”四處傳播。

人們常常對熟悉的事物缺乏持久的熱情,我也不例外。幾年來我憑著一股新鮮的衝動,寫了上百種在北美剛剛認識的野花,卻將老相識大薊擺在了野花寫作清單靠末的位置。輪到它時,才發現它竟然是熟悉的陌生人。

比如我剛剛從網站上獲知它是雌雄異株的,隻有極少數的個體存在雌雄花同株的現象。它的根存有大量的營養,除了藥用,還可以挖出來當野菜吃。除了靠種子傳播,大薊還靠地下根繁衍。它的根係橫向和縱向延伸,深達幾米,頑強地守著自己的領域,很難徹底清除。即使整片的大薊叢都被連根拔除,但隻要不小心留下一小寸的根,第二年它又會從地裏冒出來。

它是加拿大農夫心中的一根刺,是最難清除的惡性雜草之一。1865年加拿大通過了《上加拿大薊法案》(the Canada Thistle Act of Upper Canada),規定土地持有人或使用人如果放任加拿大薊在土地上生長,任其種子成熟和傳播並造成災害的,一經定罪,每次罰款不少於2加元,罰款上限為10加元。(按每年3%的通脹率,當年的2加元相當於2018年的184元)

這是加拿大立法處治雜草的第一例。

迄今為止,大薊仍是加拿大農夫們心中永遠的痛。它是一種化感多年生植物(即植物通過釋放化學物質而對鄰近同種或異種植物生長發育產生影響),抑製了周圍其它植物的生長。加拿大薊隻有10%來自種子傳播,大多數通過根碎片傳播。 它們的根可以延伸六米,汲取土底深層的養分和水分,對其它根係相對不發達的植物造成威脅。由於加拿大薊在根係中具有如此大量的生物質,因此隻能采取積極的雜草控製措施加以控製。即便在科學昌明的今天,還是有許多農人對田地裏的大薊束手無策,被迫打電話到專業中心求救。

當我們讚美大薊用尖銳的花刺和堅韌的根防禦外來的傷害,並且捍衛生命的尊嚴時,是否想到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人類就是在與天災,雜草,病蟲害等長時間的博弈中,取得了來之不易的大豐收。

最後用洛夫的幾段詩句來作為我的大薊篇的結尾。

“我把酒壺搖呀搖/搖出了一個寂寞的長安/搖呀搖,搖出了一個醉漢/一卷熠熠生輝的盛唐”

“我在水中等你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嚨 /浮在河麵上的兩隻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條青石小徑 /兩耳傾聽裙帶撫過薊草的窸窣 ”

這些詩句裏分別出現了“醉漢”和“薊草”,讓人聯想到蘇格蘭名詩《醉漢看薊草》(雖然這個聯想有些牽強),看來古今中外的大詩人們都是在一個凡人無法企及的精神境界通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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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這個我們這裏有,還不少,很高興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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