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與幾位朋友在一家四川菜餐館小聚時,有人問:“這裏有涼拌魚腥草嗎?”
老板娘說賣完了,朋友略感失落。
我從沒有見過魚腥草,隻是從名字上判斷該草必有一股很大的腥臭味,和“臭豆腐”一樣,聞著臭,吃起來卻奇香。
今天又要在同一家餐館小聚,不知朋友會不會再點魚腥草,好奇的我趕緊在赴約前到百度上惡補魚腥草知識。
瀏覽過的相關文章大多數是吃貨寫的,各種魚腥草吃法看得我眼花繚亂。該草雖然有股魚腥味,煮過後就沒有臭味,國人主要食其根莖。如果將切成小段的根莖做涼拌菜,通常要用辣醬,蔥,香油,醬油等將魚腥草的怪味蓋住,即便如此,剛開始吃時還是有人無法忍受,需要適應了後才會喜歡吃。當然,也有人一開始就愛極了魚腥草,認為折耳根(魚腥草的根莖的另一種叫法)爽脆鮮嫩芳香撲鼻,是匍匐在舌根的鄉情。
這兩種極端的反應我隻從一種叫西部臭菘(western skunk cabbage)的原生野花身上體會過。西部臭菘生長在美加西海岸溪邊和潮濕的樹林裏,葉子酷似芭蕉葉,初春開花,佛焰苞是黃色的,故又稱“黃花水芭蕉”。花朵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吸引蒼蠅或者蜜蜂前來授粉。有人說花朵的氣味類似臭鼬身上噴出的惡臭液體,他們大老遠聞著,趕緊捂著鼻子跑了。而我卻特別喜歡西部臭菘獨特的花香,濃烈馥鬱直逼心腑,吸引著我來到溪邊,與花兒們共聚良久。
凡是容易讓人產生不同的極端反應的花草,比如魚腥草和西部臭菘,本身就很撩撥人,吸引著一批批愛慕者前來探它的廬山真麵目。當我在網站上找到魚腥草的圖片時,忍不住笑了,原來我好幾年前在幾個西人鄰居家的花園裏見過它。本地人管魚腥草叫fish mint (魚薄荷),我以為它和貓薄荷(cat mint),馬薄荷(beebalm, 又叫美國薄荷)一樣,是一種香草植物。直到有一天,某位鄰居特地當著我的麵揉碎了魚薄荷的葉子,一股類似從破爛不堪的咖啡館飄出來的汽油與牛肉湯的混合氣味鑽進了我的鼻孔,我才發覺:原來這是棵臭草啊!
鄰居(我叫她“北美懶人”)告訴我,魚薄荷是一種粗生粗長很容易成活的地被植物,本地人常常將它種在花園裏潮濕陰暗的地方,以觀葉為主。它的茂盛的卵形葉色彩豐富,有純粹的碧玉色或者綠色裏夾雜著斑駁的金黃。魚薄荷喜濕,能夠忍受五六厘米深的積水,可以長在溪流和水塘邊,如果花園裏有一個小水池,不妨在池邊植幾株魚薄荷。
雖然是觀葉植物,魚薄荷的花其實也很吸引人的。它擁有黃綠色的穗狀花序,長在花序基部的四片白色“花瓣”其實是苞片,整朵花淡雅清新,還有點小小的魅惑。
魚薄荷是作為園藝花卉從中國傳到北美的,凡是親手栽種過它的花迷們,無不用“alien” (外星人)和 “invasive”(入侵性強) 來形容此草。它靠著強大的地下莖迅速向四周蔓延,覆蓋住其他植物的鱗莖和根部,甚至連能夠清除250餘種雜草的化學除草劑Round-Up (北美的一種品牌)都對它無可奈何。“魚薄荷既漂亮又邪惡,就像一部反應青春期叛逆的影片中的啦啦隊隊長。”鄰居將某位專欄作家對魚薄荷的評論轉述給我。
北美懶人在構建自己的花園時,對魚薄荷是愛恨交加的。為了限製這種通過根莖繁衍的猖獗野草,必須用人行小道,籬笆或者花磚劃出專門的地域,將它與其他植物分隔開來。或者幹脆將魚薄荷種在沒有排水孔的花盆裏,然後把花盆埋在地裏,盆的邊緣留在土壤線上方2英寸處。花園中有小池塘的,不妨將種著魚薄荷的花盆擺在池塘裏,盆的邊緣稍稍低於水麵。
做足了這些安全措施後,大部分時間懶人可以撒手不管,每日閑坐庭前讀讀小說,等著魚薄荷在夏天獻出一朵朵潔白如蓮的花。
北美懶人遇到了從中國來的懶人,得知魚薄荷是中國人舌尖上的美食時,萬分驚詫。她種了好幾年的魚薄荷(魚腥草),自以為熟悉這位邪惡美人的一切,卻始終不曾探究它的食療價值。
“原來這麽多年,我愛的是一位熟悉的陌生人。”北美懶人自嘲。
“我也一樣,”中國懶人說:“如果不是到了北美,我怎會想到這種田邊雜草可以作為美麗的庭院花呢?”
育花與經營感情有很多共通處。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用自以為是的方式在愛著對方,並且以為自己很了解對方。轟轟烈烈之後,發現感動的隻有自己,卻沒有將對方靈魂深處最美好的潛能全部激發出來。一場場不成功的戀情之後,愛人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