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野草莓，蛇莓與林石草麵麵談
父母剛來加拿大定居時，我們姐妹帶著二老去郊外的自由采摘農場（U-Pick）摘草莓。摘草莓是個辛苦活，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不停地彎腰尋找，采摘。一個小時後，從未幹過農活的我和妹妹就累得受不了啦，趕緊在地頭找了塊兒樹蔭坐下來乘涼。二老雖然是城裏人，但年輕時下鄉幹過不少農活，吃苦精神明顯勝過子女。我們休息的時候，他們倆又興致勃勃地摘了一小時的草莓，裝滿了隨身的竹籃。
自那以後，我寧可選擇直著腰摘覆盆子，櫻桃和藍莓，也不願再頻繁地彎腰碰草莓啦。
我記得簡奧斯汀在十八，九世紀歐洲經典小說《愛瑪》裏有關於摘草莓的情景，通過埃爾頓太太的那張喋喋不休的利嘴，將采草莓的過程描述如下：
“英國最好的水果——人人都喜愛——總是棒極了。這是最好的草莓圃，最好的品種。自己采才有意思——隻有這樣吃起來才有滋味。上午無疑是最好的時間——決不會感到累——哪個品種都挺好——闊少爺比別的不知要好多少——真是無與倫比——別的簡直不能吃——闊少爺草莓很少見——大家都喜歡辣椒莓——白木莓味道最好——倫敦的草莓價格——布裏斯托爾產得多——楓園——培育——草莓圃什麽時候翻整——園丁的想法不一致——沒有統一規則——園丁決不會放棄自己的做法——鮮美的水果——隻是太膩了，不宜多吃——不如櫻桃——紅醋栗比較清爽——采草莓的唯一缺點是要彎腰——太陽晃眼——累死了——再也受不了啦——得去樹蔭裏坐坐。”
“The best fruit in England — every body’s favourite — always wholesome. These the finest beds and finest sorts. — Delightful to gather for one’s self — the only way of really enjoying them. Morning decidedly the best time — never tired — every sort good — hautboy infinitely superior — no comparison — the others hardly eatable — hautboys very scarce — Chili preferred — white wood finest flavour of all — price of strawberries in London — abundance about Bristol — Maple Grove — cultivation — beds when to be renewed — gardeners thinking exactly different — no general rule — gardeners never to be put out of their way — delicious fruit — only too rich to be eaten much of — inferior to cherries — currants more refreshing — only objection to gathering strawberries the stooping — glaring sun — tired to death — could bear it no longer — must go and sit in the shade.”
這是一段從自以為是無所不知的熱情到夕陽西下時的精疲力竭的滑稽荒唐的過程。不同生活閱曆和教育背景的人讀到這裏，理解也是不同的。自從腰酸背痛地采過一次草莓後，我這個花草迷的反映和埃爾頓太太是一樣的：要彎腰——太陽晃眼——累死了——再也受不了啦——得去樹蔭裏坐坐。
文學評論家則認為，奧斯汀開創了一種新的寫作手法，她的一些技巧讓我們預見到了現代主義的智慧。
英國的園藝家也拍案而起 - 原來簡奧斯汀還是草莓行家，她對十九世紀初期的草莓品種了如指掌，通過小說人物的獨白娓娓道來。
從中世紀到十八世紀，英國唯一的草莓原生品種是woodland strawberries（林地草莓 , 學名Fragaria vesea，也稱野草莓wild strawberry）。人們從野外將林地草莓植株挖起來，移栽到花園裏。野草莓的果實有紅色和白色的，果實很小，與現代的草莓品種不太一樣。
從十七世紀開始，英國人將不同品種的草莓進行雜交。經過不斷的實踐，直到1806年，果實碩大紅豔又甜美多汁的草莓才被成功培育出來，起名Chili（辣椒莓）。簡奧斯汀的小說《愛瑪》於1815年12月出版，書中埃爾頓太太講述的Chili就是這種莓子。
英國人用智利草莓和弗吉尼亞草莓雜交出了紅色的garden strawberry (花園草莓Fragaria × ananassa)，就是今天人們嘴裏常說的“草莓”，現代農場裏種植的和商店裏出售的大多數是這個品種。
小說《愛瑪》發表後不到兩年，簡奧斯汀去世。她去世後兩年，英國著名的園藝家和植物學家Thomas Andrew Knight推出了一種高品質的草莓，叫埃爾頓莓（Elton）。很多人以為給草莓起名受了女作家的小說的影響，其實這隻是個巧合。
但女作家對大自然，對草莓的熱愛是有目共睹的，她在1811年寫給姐姐卡桑德拉（Cassandra）的信中提到：我發現了幾顆非常成熟的紅草莓，太驚喜了- 如果你在家，這種樂趣是一去不返的！
她將對生活細致的觀察帶進了她的小說，創作態度嚴謹，作品多為傳世之作，令當今的所謂流量作家汗顏。
那麽，我所在的加拿大BC 省有沒有野生的草莓品種呢？根據英文網站上的信息，BC 省的野生草莓品種有弗吉尼亞草莓 (Wild strawberry ，Fragaria virginiana), 林木草莓（Wood strawberry ， Fragaria vesca） 和 智利草莓（Coastal strawberry， Fragaria chiloensis）。
我在家附近的自然林地裏尚未發現這些野生草莓。即使發現了，我也不敢隨便大量采食，因為北美還有兩種也叫“草莓”的植物 – mock strawberry和barren strawberry，與野草莓同屬薔薇科。其外形，花朵和果實與真正的草莓比真是太相像了，但它們的果實是不能吃的。
Mock berry (又名印第安草莓，假草莓Indian strawberry, or false strawberry)有個國人熟知的中文名：蛇莓。我在鄰居家的花園裏見過它，是匍匐生長的，開著鮮黃的花朵。因為能治毒蛇咬傷，國人稱為蛇莓。蛇莓的果實很小，含有一點點的毒性，但是少量食用並不會導致中毒，如果大量食用，有可能會導致食物中毒和腹瀉等現象。蛇莓一般不作為水果食用，除了因為其微毒的毒性在過量食用時會導致中毒現象以外，還因為蛇莓並不如一般水果美味可口，口感較差，且淡而無味，並不具有作為日常水果食用的價值。
可它卻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可以清熱解毒，散瘀消腫，還有抗癌等功效。可用於治療感冒發熱、咳嗽、咽喉腫痛、白喉等疾病。
蛇莓在北美多為園藝花草，但在某些地方出現了歸化現象，成為入侵性較強的野生植物。我想，開花季節是最好分辨它的，它的花是明豔的黃色的，而大多數草莓開的是白色的花。蛇莓果實為聚合果，常見的是紅色果，偶有白色果實的品種。
（網站上下載的蛇莓的果實）
Barren strawberry 又名林石草（學名：Waldsteinia ternata） 分布於東南亞和北美以及中國大陸的吉林省等地，生長於海拔700米至1,000米的地區，多生於林中濕地，在北美已經人工引種栽培，做為一種美麗的地被植物。
林石草和野草莓的區別在於，林石草的葉子是深裂的，花朵是燦爛的黃色，而草莓的葉子相對圓潤些，花朵通常是白色的。林石草的果實似紅紅的草莓，讓人狂流哈喇子，可惜不能吃。
（網站上下載的林石草的花與果實）
我在收集各種野草莓資訊的過程中，發現大多數人還是喜歡種草莓摘草莓的。在眾人眼中，野草莓是仙女掌心最豔紅的一滴，襯托著林中的月光，幽靜的歲月從此又白又涼，鋪成一幅細瓷般溫柔的背景，任你在上麵畫山畫水，畫出植物發芽開花和結果時的狀態。畫多了，你會發現所有的花花草草釋放出的全是大愛。
世界級的歌手朱哲琴在專輯《七日談》的第一首歌是《不翼而飛》，就唱到了野草莓：樹林裏草莓翠/樹林裏草莓翠/竹籃不翼而飛/竹籃不翼而飛/找回來竹，找回來籃/找回來竹，找回來籃/不翼而飛/草莓/樹林裏情人說/樹林裏情人說/靈魂不翼而飛/靈魂不翼而飛/找回來靈，找回來魂/找回來靈，找回來魂/不翼而飛”
該曲是“七日談”的第1日，“覺悟有”。專輯試著分析人生的幾個階段：隻有有情，才能成全真生；隻有真生，才能修出善美；隻有善美，才能解脫於無。
這首歌你聽懂了嗎？如果沒有，趕緊拿著一個竹籃，和我去林中尋野草莓體會體會吧。
可是我一連找了好幾年，都沒有在本拿比和溫哥華的林地裏發現野生的草莓，本地快樂的農夫們會開玩笑地對一幫好奇的莓子迷們說：“草莓全被我們種在農場裏啦！”
這顯然不是正確答案。我認識的生態學和自然保護專家是這樣解釋這種現象的：在溫哥華本地看不到野生的草莓，是因為它們競爭不過其它的植物種。溫哥華地區的自然條件太好，適合很多植物的生長，再加上大都市區的向外迅速擴張，城市周圍已不存在所謂的天然或者原始森林。我們在城市公園裏看到的隻能算是被人類深刻影響的，目前仍受到保護的自然的次生林地而已。隻有到郊外更邊遠地區的荒野裏，才能尋到野生草莓。
再說，草莓的漿果太美味了，不等它們成熟結出種子，就成了各種動物的腹中餐了。我們應該感謝農民伯伯，把草莓種植在他們的農場裏，澆水施肥，精心伺候著，才有了年年的大豐收，我們才得以在夏日的U Pick農場裏一享摘草莓的快樂與痛苦。
以上的原理同樣適用於藍莓，木莓和蔓越莓，你若常年生活在城裏，就隻能在農場裏見到它們茁壯成長的樣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