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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我愛花葉青木(Aucuba Japonica )
“一葉知秋”這個成語,是媽媽教給我的。
我那時九歲,語文老師要求全班每個同學貢獻一條不為其他同學所熟知的成語,在講台前推薦給大家,然後全班筆試,看誰學到的新成語最多。我小小簡單的心裏隻裝著一些淺顯的成語,比如不三不四,一馬平川,一心一意等,全是小朋友熟悉的,顯然不夠新意。我向媽媽討教,她望著窗外在秋風中依然充滿生機的綠葉說:“就選一葉知秋吧。”
出生在溫暖的南國的我,其實是很難形象地理解這個成語的含義的。城市裏大片種植的榕樹,玉蘭樹,棕櫚樹等,都是四季常青的, 我很少見到飄浮在秋風中的片片枯葉以及一夜間光禿禿的似乎蒼老了百歲的大樹。對南國的秋最真實的感受,來自一陣秋風,一場秋雨,風卷鳳凰木,夜雨打芭蕉等。我縮在溫暖的被窩裏,心裏默誦著關於秋風秋雨的古詩詞,始覺歲月在無盡的思念中荒蕪,時光也在纏綿的淚水中漸漸走遠。
到了四季分明的溫哥華後, 發現葉是秋天的主旋律。北國的秋是色彩繽紛的,滿街紅色和黃色的楓葉燃燒著你的心,原來生命是可以如此激昂的。激昂的另一麵,是紛紛飛揚的枯葉引發的“君問歸期未有期”“望穿秋水肝腸斷”的感傷。
偶爾在街角遇見的花葉青木(Aucuba Japonica),葉子在秋季更加濃綠,葉麵上閃著金色的斑點,無論秋風秋雨如何肆掠,它始終保持著新鮮的顏色。
可見攘攘紅塵中,生命是如此豐富多彩,一如斑駁的秋葉,除了黯淡的枯黃,也有跳躍的深紅,鮮活的碧綠,內斂的金色。有的葉兒從容飄零,有的則從容地活著。
我開始對大街小巷轉角處隨處可見的花葉青木著了迷。它是桃葉珊瑚屬的常綠灌木(或小喬木),原生於東亞,從喜馬拉雅山東端到日本都有分布。幽暗潮濕的山穀和灌木林,小溪小河兩岸,甚至長滿青苔的巨岩附近都可以發現它們的倩影。“絕代有佳人,遺世而獨立”,奇花異木大多來自這樣的環境吧。
而且,它還有一個特點:雌雄異株。春天時綻放的四瓣紫色花朵微小,直徑不到八毫米, 10朵至30朵簇生,被茂密的葉子半遮著,幾乎不被發現。區分雌雄的唯一方法是觀察紫色的小花, 雌花從葉腋發出,花簇較短,雄花直立頂生,有四個黃色的小花藥。 秋天直徑約為一厘米的長圓形紅色漿果從枝葉間探出頭來,人們才驚覺:美人從來沒有遲暮,時光隻是為其添了一份更深沉的魅力。
十九世紀中期,歐洲的園藝師將桃葉珊瑚樹中最具有觀賞價值的Aucuba japonica (灑金桃葉珊瑚,俗名花葉青木)的母株從日本引進了歐洲。因其革質葉子酷似月桂葉,上麵布滿金點,還被稱為斑點月桂(spotted laurel)和日本月桂(Japanese laurel)。園藝家們將其視為“黃金植物”(gold plant),又不遠萬裏返回日本尋找雄株。當結滿紅果的母株推向市場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當時的英國皇家園藝協會的秘書感歎道:“You can hardly have too much of it。”翻譯成中文,好像有“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意思。
二戰後,花葉青木風靡世界,成了無所不在的園藝花木了。它性粗健,可以在殘酷的環境生存,不懼汙染,也不懼含著鹽分的海風的侵蝕,可以作為籬笆樹,也可以作為室內觀賞植物。紅色的漿果還是鳥類的美食。
移民溫哥華後,見識了落葉的楓和常綠的花葉青木,終於體會了“一葉知秋”的含義。我們不必為秋葉歎息,也無需在自身遭遇坎坷命運時萎靡沉淪。平靜地走過生命中的四季,四時風景都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