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過張潔的《挖薺菜》,也讀過諸多關於薺菜的古詩詞,可我從未親眼見過野地裏的薺菜。每回去上海菜餐館必點薺菜炒年糕和薺菜羹,想起陸遊的那句“手烹牆陰薺,美若乳下豚”,感覺有些誇張,薺菜未必比烤乳豬美味,但絕對更加健康和養生。
去年遇到七十年來最嚴酷的寒冬和降雪,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遲。野地裏的蒲公英很多,朋友們在微信裏曬各種蒲公英食譜,我也跟著趕時髦,開始寫野花係列,於是下決心到家附近的野地裏尋薺菜。
很快地,我在荒草地,碎石縫,廢棄的鐵軌邊見到了一叢叢青翠的野草,最高不超過三十厘米, 開著白色的米粒般大小的十字花。整棵草是蓮座形的,葉子貼著地麵生長,然後伸出一枝枝纖細的莖,有的分枝有的不分枝,莖上生著倒卵形的嫩綠小葉,頂端細細碎碎的白花不超過三毫米。野草太普通了,我們常常一腳踏過,誰也不會認為它們美。很多時候,我們甚至覺得它們麵目可憎,在農田裏和農作物爭地盤爭養料,在居家後花園與名花搶生存空間。我們把它們歸於“雜草”(weed), 苗圃裏有專門的除草劑來對付它們。
這次花了一點時間研究這種雜草,發現它的大名叫碎米薺(hairy bitter cress), 俗名野薺菜。我以為這就是國人視為美味珍饈的薺菜,趕緊拍了一組照片發在微信朋友圈上。朋友中有經常去郊外采野菜的,趕緊糾正我:這不是薺菜,葉子不像,薺菜葉與蒲公英的葉子很相似,容易混淆。
可是,野草明明叫“碎米薺”啊,怎麽不是薺菜呢?愛鑽研的我趕緊在各個網站搜索,發現有個專門的碎米薺屬,和薺菜屬是有區別的。薺菜的英文俗名是Shepherd's Purse (牧羊人的荷包),它們的種子是倒三角形的,與荷包相似,故而得名。而碎米薺的種子是長角果線性,長達三厘米。
(碎米薺的線性長角果)
(薺菜的倒三角果實)
我在野地裏轉了兩個星期,直到看見不同的種子形狀,才確定哪些是薺菜,哪些是碎米薺。可以說,我等到花兒謝了,才學會了明辨花草,卻錯過了最好的品嚐新鮮野菜的時節。冬末開花前的薺菜味道最鮮,碎米薺在這個階段的口感與薺菜很像。一到春天,碎米薺全株可食,非常香,可以用來做色拉,三明治,蛋花湯或者包餃子。慢慢地,如芥末般的辣味出來了,越來越辣,開花時節(四月份)的碎米薺非常辛辣,隻能吃掐得動的部位。所以它的英文俗名為hairy bitter cress。
國人不常吃碎米薺,古詩詞中對“薺”的讚美,說的全是薺菜。
古人遇到饑荒,隻好靠采摘野菜度過荒年。今人采野菜是一種回歸自然的表現,不在於滿足味覺或果腹。整理清洗碎米薺費時費力,碎米薺餃子的味道雖然不錯,可我這個職業女性更願意花少少的一點錢去超市買韭菜,韭菜餡餃子也同樣的鮮美。
行走於大自然,識野花尋野菜,我在找一種幸福的 “歸屬感”。當你感到四圍的樹葉在為你發芽,鮮花為你開放,野草野菜可以成為你盤中的美味珍饈,你就不再會對其他生命懷有敵意,會更加發自內心的熱愛生活,從容麵對上天賦予的一切美好與不美好。
下次整理自家的草坪或花園時,不妨仔細看一下有沒有碎米薺。你若把它當作雜草,它也白白被“犧牲”掉了。你若請它上桌,嚐試過,就會愛上它們。
辛棄疾有一句“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讚的是薺菜。我改成“春在野地碎米薺”,更符合溫哥華當地的實情。這裏的碎米薺分布廣泛,取之不盡,是春天裏最可口的野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