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香盈袖--記一位福州老鄉的愛情
凡是來自茉莉之鄉的女人,都不會忘記那個夏日的傍晚,空氣中有一絲絲煩人的燥熱。她和他一起去五一廣場逛夜市,他從提著竹籃的鄉下老太太手裏,買了一個新鮮茉莉花花串,戴在她手腕上。他們牽手走了好久,一路清香悠遠,情意綿長。他其實也很想買一串茉莉掛在他的白襯衣口袋, 怕路人笑話,始終不敢。
很多年後,女人突然在溫哥華的一個靜謐的路口遇到這樣一棵小灌木,開著一串串形似茉莉的黃色小花,有著和福州白色茉莉一樣的清雅婉約,隻是不香。但這有什麽要緊呢?十多年前牽手時手心間傳遞的溫熱,還有淡淡的花香,已經是她魂牽夢縈的一部分了。溫哥華春天裏風鈴狀的,蝶形的(豆科)花很多,開得似茉莉花串的黃花,她隻見過一棵。仿佛最美的愛情,永遠隻來一次。
後來,她終於知道了那株渾身長著小刺的綠色植物叫小檗,在溫哥華到處栽植。無論她走在哪裏,總會在熟悉或者陌生的小路上撞見它。小檗代表一種傳統的纏綿的感情,牽牽扯扯一生,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即使愛人在天之涯為這個家辛苦打拚,不能常來溫哥華看她,她總是從小檗枝頭上搖曳的明黃,感覺到那份熟悉的感情,從未梢離。
(二)荊棘鳥的棲身樹
有一種傳說中的刺鳥,羽毛如火焰般鮮豔,從離巢那刻起,就不斷尋覓荊棘樹。她一生隻唱一次歌,所以格外珍惜歌唱的機會。待找到最完美的荊棘樹,她將自己小小的身軀插進最長最粗的那根棘刺,拚盡全力發出最完美的歌聲,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有人管她叫荊棘鳥,為她短暫的生命不值。她卻絲毫不以為意,因為她深知,最美麗的東西是用最痛苦的代價得到的。
上小學時,同學常常問我:“你的名字是一鳴驚人的意思嗎?"我聽了忍俊不禁。母親當年為我起名時,並沒有想到這層,她隻是將丈夫的姓,她的小名湊在一起,加上一個“晶”,代表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而已。同學們顧名思義,硬是將我和那隻“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神鳥聯係在一起。
做神鳥必須有填海的壯誌,有浴火重生的慘烈經曆,還有雲霞般燦爛的羽毛和宛如天籟的聲音,這絕不是資質平平的我所能達到的境界。 年輕時的我體態輕盈,打起乒乓球來蹦蹦跳跳的,攻勢淩厲,頂多是一隻小麻雀。人到中年,身體發福跑不動了,但心態很好,喜歡“嘎嘎”大笑,更象一隻笨笨的小肥鵝。
我不是神鳥,也不是愛情鳥,不過酷愛花草的我偶爾也會幻想一番:如果我是一隻荊棘鳥,該選擇怎樣的棲枝呢?
首先,它必須是長著深綠葉子的帶刺灌木,葉子經冬不墜,一片生機盎然。其次,它一定要開著簇簇明豔的花,花朵不大,複瓣,形似我家鄉常見的茉莉花, 這樣的花清純淡雅,經得起歲月的沉澱和悠長時光中的孤獨。 這世間,愛的濃情蜜意,恨的痛徹心扉的大有人在,可山盟海誓往往抵不過柴米油鹽,貧賤的生活消磨了爛漫和詩歌,好時光還沒到,那個想和你一起細水長流的人已經走了。如果依然相信愛情,就在草木閑情的時光裏,追著素潔的花瓣,靜靜等著那個對的人的到來。倘若等到的是最美麗的結局,過程曲折點又算什麽呢?
抱著荊棘鳥般的向往,我在溫哥華的奇花異草世界尋找荊棘樹,終於發現了小檗。它們 的淺黃色的小花從秋天一直開到春天, 某些小檗的葉子是碧玉色的,閃著光澤,秋天的小漿果為淡藍色,花果葉的觀賞價值甚高。有的小檗的葉子呈現出豐富的色彩,春天時以明亮的綠色葉子居多,夾雜著紅瑪瑙色。在秋天葉子轉成橙色或者紅色,枝頭上掛著的紅色或者藍色的小漿果平添了很多冬趣。
小檗是美麗帶刺的植物,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傲姿態。 隻有荊棘鳥喜歡親近它。鳥兒在小檗枝頭高歌,翠葉上的斑駁的紅色,是從胸膛中流出的熱血染成的。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既然注定要以悲壯的方式氣竭命殞,以身殉歌,就讓體態嬌小的荊棘鳥昂首挺胸,在這棵秀麗的長滿硬刺的灌木間留下一段淒愴動人的絕唱。
平凡如你我,隻要相信真情,心裏都有一棵小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