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記－上下杭印象（二）高祖的運氣與選擇

唐末五代時期，上下杭地區出現了閩江邊的古渡口碼頭。

 

奔騰而下的閩江潮水夾帶著上遊大量的泥沙，逐漸在大廟山南麓衝擊成兩個大沙痕，可供人行走，或供來往船隻停泊，裝卸貨物。因其處於閩江北岸的最前沿，成為天然碼頭。漲潮時，人們走上痕，稱“上航”；退潮時，人們走下痕，稱“下航”。“杭”通“航”，故又稱上杭，下杭。當時有句民謠：龍船扒出後田口（即幫洲街道後田），船工運貨上下杭。

 

從北宋元佑年間開始，兩個大沙痕逐漸淤積，大廟山南麓，西麓逐漸從水域中拓為洲地，出現南部之楞嚴洲和蒼霞洲，西南部之幫洲，西部之義洲，與同時成為陸地的上下杭連成一片。因這裏靠近省垣，且水路運輸便捷，閩江上遊的船隻便停泊於此，起卸貨物，囤倉住宿，而成為水運的埠岸。於是街市，商行，坻店，囤倉，貨棧，酒樓，學塾，廟壇等相繼出現，逐漸發展成貨物的集散中心。

 

1844年，福州作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正式開埠，對外開放。上下杭一帶百業俱興，商業，金融業日趨繁榮，商鋪錢莊林立，成為福州地區商貿最繁榮的區域。清末至民國時期是上下杭地區商貿發展的黃金時代，這裏開設有批零兼營，內外貿俱全的金融，進出口，海運，汽車運輸，土產，茶葉，藥材，綢布，京果，顏料，糖，麵粉，煙草加工，紡織染布，釀酒，鞋帽，鑄鐤，刺繡，刻印等數十個行業企業，最高峰時曾聚集了260多家商行，行棧鱗次，多以批發為主，經營貨物多達500多個品種，商品銷往全國各地，甚至遠銷東南亞各國，成為輻射全省，連接省外及東南亞地區的商品集散地。上下杭隨之聞名海內外。

 

曆史上，上下杭的土地麵積約有0.4平方公裏，街區由“兩橫一縱”為主路，輔以十幾條穿插其間的小巷共同組成。“兩橫”即上杭街，下杭街，皆東西走向，“一縱”指隆平路，為南北走向。主路之間分布著許多曲折幽深的大小巷弄，高牆深巷，其間名店，老鋪，行棧，商行，會館，深宅大院等星羅棋布鱗次櫛比。

 

上下杭的街區布局以依山傍水為主要特色，北有大廟山，彩氣山和南禪山，東南部，西北部有三捷河（星安河）和濟南河外接閩江，自然景觀優美，地理位置優越。作為閩江下遊的城市，福州上接閩江水，下通海潮，各地商人要將貨物運到福州，或者選擇趁潮而上，或者選擇順流而下，都可安然運到福州。上下杭處於海潮與江潮匯聚之處，當海潮與江潮上漲時，海潮從下而上，江潮從上而下，正好在此處相匯，自然成為閩江上下遊貨物商品集散的碼頭。三通橋道，星安橋道，聖君殿道，媽祖道等都是古河道渡口和道頭（碼頭）。各地的貨物都在這些道頭起卸，直送上下杭各街巷貨棧和店鋪，交通便捷。往昔，每次漲潮，潮水從兩頭湧入短短的星安河，在三通橋北側聖君殿（即張真君祖殿）前相聚，形成河水兩頭漲的獨特景觀，此地因此被認為是聚財的黃金寶地，各地商賈趨之若鶩。

 

上下杭街區北倚岡巒，南瀕星安河直通閩江，內則巷弄相連，外則有山道，橋梁，街巷與外界溝通，形成完整的路網體係。整個街區山水相界，邊線清晰，規劃科學，布局合理，形成與福州城區相毗鄰，枕山麵水，平緩開闊且聚散自如的理想商貿聚居區。

 

時勢造英雄，我的高祖出生在清朝同治年間（1866年），正好趕上了福州開埠商機滾滾而來的好年代。當時民間流傳的“生意經”有這幾句：一扛扛（指酒庫），二染缸，三當店，四錢莊。

 

高祖入了最掙錢的釀酒行當，靠著苦幹實幹加聰明才智，獲東家賞識，贈與釀酒秘方，林家從此大發，幾十年間成為長樂金峰鎮數一數二的富戶，並將生活與經商中心遷到福州。

 

孫子一諤成家前，主營酒庫生意的高祖打本，準備在上下杭開商行交給孫子打理。做什麽生意好呢？高祖立的祖訓，不許林家男子賭博投機，當鋪有放高利盤剝之嫌，肯定是不能碰的。一諤正在跟家族舅舅學醫，通醫術識中草藥，高祖身邊的朋友建議林家開個藥材店。高祖有些迷信，認為病患多了，藥行生意才能興旺，這不是盼著人多多生病嗎，不吉利。

 

開棺材店也是同樣的道理。那時有一句俗語“吃在廣東，死在福建”。福建山多，是盛產木材的省份，福州用木材十分講究，包括死人用的棺材也一樣。棺材板用的是杉木，規格大小不一，大的兩片合起來要兩人才能合抱，那樣大的板材，樹齡都在百年以上，十分珍貴。解放前人們到了上壽的年紀（50歲），第一件大事就是買一副“壽板”擺在廳堂上，以示“死而無憂”了。沒錢人家也要打腫臉充胖子買壽板，做子女的則以是否已為父母買了壽板作為孝與不孝的標準。棺材店裏還有一種叫“八甲“（由八塊小杉木拚成）的便棺，專門賣給窮人的。救火會等慈善團體為窮人施棺就買這樣的棺材。林家每年都要出錢買很多這樣的棺材施給窮人。尤其到了瘟疫流行的季節，棺材店的生意愈發紅火。

 

高祖拒絕了朋友開棺材店的提議，他認為在棺材鋪裏對顧客說“再見”“慢慢再來”的客套話，聽起來不是催對方早死嗎？不吉利的生意不做。

 

經過多方考察，高祖決定開一家頗具規模的海味幹貨批發行。自小長在金峰海邊的高祖對海產品比較熟悉，長樂人中做海產生意的比較多，同鄉之間容易搭建人脈和經商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