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載著八歲半的小兒與一個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去童子軍活動,女孩在車裏問小兒:“Did you have a crush on someone?”(你迷戀過某人嗎?)
小兒斬釘截鐵地回答:“No, never" (從來沒有)
小女孩接著說:“我曾經喜歡過班上的Tony, 最近我覺得Jack也很有魅力。”
我天生“八卦”愛講花邊新聞,如此精彩的話題怎可不參與?我一邊開車一邊打趣小兒:“你有好幾次crush呢。上preschool時,你喜歡台灣的小女孩Briana。到了幼兒園,班上的Katherine熱情如火,每次見到你,她都來個大擁抱,你也不拒絕,喜歡得很。還有網球班的白人小姑娘給你留電話......"
小兒急了,尖聲叫道:“媽媽,這不是crush, we are friends (我們是朋友),如此而已。”
八歲半的小兒,已經隱約知道普通朋友與戀人的區別。
兩天前,我輔導小兒做完功課,他忽然悄悄地問我:“媽媽,為什麽人會fall in love?" 一年來,香蕉兒長高了很多,有點小發育的感覺。我突然意識到再過一兩年他就要上生理衛生課了,是時候和他說說愛情這回事了。
我摟著小兒坐在沙發上,這樣向他解釋愛情:“每個人的身體都有一種奇特的荷爾蒙,當你漸漸長大時,荷爾蒙越分泌越多,你會開始注意異性。你會發現某個女孩特別可愛,特別討你喜歡,於是你有了crush。當crush來的時候,你的心會告訴你。”
小兒問:“我什麽時候才有第一次crush?" 我答:“你上的是男校,根本沒機會認識女孩子,等你上了大學吧。”
他接著問:“怎麽認識女孩子呢?是不是去參加很多俱樂部,或者online dating ?"我忍不住笑了,現在的孩子懂得真多,知道上網結交異性朋友了。
小兒開始刨根問到底:“媽媽,你和爸爸結婚前有過幾次crush啊?爸爸是你的first crush嗎?”
我上中學時也曾好奇地問過自己的父親相同的問題,父親支支吾吾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我至今仍不知道媽媽是否為爸爸的初戀,以及媽媽在認識爸爸前有沒有認真地喜歡過另一個男孩。
可是我不想這樣敷衍小兒。我認認真真地說:“媽媽從小就認識爸爸了,不過一直沒瞧上他。結婚前,媽媽有過幾次crush, 有的是暗戀,有的是認認真真交往過。所謂暗戀,就是你喜歡對方,對方不喜歡你。媽媽曾經很喜歡一個男孩,他幽默開朗,對媽媽也很好。可是他對身邊的好友說,他隻是將媽媽當好朋友。媽媽知道後,哭了好幾個月,瘦了好幾斤。後來,媽媽有了第一個男朋友,我們是兩情相悅真心交往的。大寶記著:暗戀不成功不要緊,傷心了就盡情地哭,別悶在心裏想不開,總有一天,你也會開開心心和喜歡的姑娘談戀愛的。”嘖嘖,我在開始情商教育了。
小兒聽得有些入神,來了個神提問:“你為什麽不和第一個男朋友結婚呢?”我來了個神回答:“和他結婚,就沒有你了。”接著,我用最簡單的語言和小兒講了分手的原因,末了,意味深長地對他說:“有時因為距離,有時因為性格不合,有時因為了解而分手。每一段情感經曆,不管是甜蜜的還是憂傷的,都讓你成熟,看清自己的底線,為將來做一個更好的自己而作準備。所以我們一定要對曾經真心對待我們的人心存感恩,即使分開,也不詛咒不怨恨對方。孩子,有一個原則千萬要堅守:決不同時周旋於兩個女人之間。這是一種自重自愛,也是對愛人最大的尊重,有誠信的男人才能獲得認可,才有機會獲得成功和幸福。”
小兒有些困惑地說:“同時愛兩個女孩很好玩嗎?想不通。喜歡一個人就夠了。”希望他長大後能夠認認真真回想起今日的對話。
我們母子交談甚歡,小兒忽然大膽地問了一句:“媽媽,你有前男友們的照片嗎?我想看看。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爸爸的,不讓爸爸heart broken(心碎)。”說完,他偷偷往客廳瞟了一眼,確認爸爸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我大大方方地拿出自己的手機,向小兒展示所有的照片。除了散步時隨手拍的幾千張花花草草的照片(我是個植物迷),其餘的都是人物照,大多是小兒的生活照,還有小部分是我學生時代的單人照和集體照。我對小兒說:“這就是媽媽今天的生活。我最愛的是你和弟弟,愛這個家,我將這份真摯的愛天天帶在身邊,有空就看大寶和弟弟的照片。其他的人還排不進媽媽的手機呢。”
小兒嘻嘻地笑了,補充了一句:“我還是喜歡和中國人dating, 和老外拍拖怪怪的。”我的兒,難道你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香蕉人”嗎?
臨睡前,小兒悄悄湊到我耳邊說:“媽媽,等我上了大學,有了crush, 我一定打電話告訴你,wechat給你也行。我要毫無保留地與你分享我的故事。”
我笑得合不攏嘴。戀愛和婚姻是我兒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希望他將我當做最好的朋友和傾訴對象之一。失戀了,就在媽媽麵前痛痛快快地哭,如果獲得了幸福,我們母子一起摟著大笑吧。
以上這些經驗全是十幾年前我在北歐讀MBA時學到的。我是班上唯一的中國留學生,和一大幫歐洲學生混了一年。我們經常在一起做功課,閑談各自的人生經曆。我發現自己是最不擅長和家人溝通的。我失戀時,總是偷偷躲在被窩裏哭,不讓父母知道,以為“報喜不報憂”不讓父母擔心是最大的孝道。大學三年級時,一位相熟的男生偷偷塞給我一本台灣出版的《查泰來夫人的情人》,笑著對我說:“別整天看世界名著,上上生理衛生課吧。”我將書用毛衣裹著放在行李箱裏,偷偷帶回家塞在棉毯下,趁父母不在時偷偷讀幾頁。書中露骨的男歡女愛描寫讓我麵紅耳赤,隱約猜到了什麽,又不能問(鬥膽問了,不就成女流氓了?)。而我的歐洲同學在十三四歲時,已經被父母灌輸safe sex的觀念了。他們失戀時,父母是最好的傾訴對象。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男孩捶胸頓足,父母則笑著安慰:“come on, life will go on.(生活總是要繼續)”。我的歐洲同學對我說:“家是最好的依靠和港灣,父母是最好的朋友,你不敞開心扉,怎麽讓朋友幫助你呢?”
被他們洗腦後,我的膽子也大了。將父母接到加拿大定居後,已經三十歲的我終於鼓起勇氣對媽媽說:“我不喜歡你從小對我的棍棒教育。”生平第一次,我將前男友的照片給父母看,一五一十道出了對這段感情的珍惜和不舍。父母聽完後感觸良多,終於開口說:“感謝他,給了我們的女兒一段美好的人生經曆。願上天保佑你們兩個各自獲得幸福。”家人的理解讓我心裏暖融融的。
於是有了今天的與香蕉小兒談情說愛的經曆。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我們彼此信任相互傾訴,感恩和祝福那些曾經路過我們生命的人,從而知道了愛是永恒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