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槐花與古詩裏的槐花
出國前, 生活在南方的我從來沒見過槐花,隻是從老師的嘴裏知道北方人在困難時期常常用半開未開的新鮮槐花入菜。槐花蒸飯和槐花烙餅香噴噴的,將你肚子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古詩裏也有詠槐花的,詞句或者清新,或者引發愁思。中國古代文人快樂的不多,或者說,快樂是短暫的,憂傷是綿長的,所以有“往往歡娛工,不及憂患作”的共識。詩人們將花草樹木引入詩境,托物言誌,槐花隻是其中之一,並未引起我特別的注意。
我是在溫哥華見到參天的槐樹的。每到五月初,一串串白色的蝶形花從茂盛的半透明的羽狀枝葉間垂下來,隨著微風翩翩起舞。芬芳的花香中有一股清甜味。 我佇立在樹下,想到可以摘一些尚未開放的槐花回家炒雞蛋吃或者作為清蒸魚的佐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隻是北方的朋友告訴我,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他們也很少 用槐花,紫藤花和榆錢入菜了。我心裏有些淡淡的惆悵。本地的西人有用新鮮的大葉楓花做煎餅的吃法,不知他們的食譜裏有沒有槐花呢?我穀歌了一下,果然發現 了一種好吃的西式槐花煎餅(Black Locust Blossom Fritters)的做法:
1. 將兩小杯麵粉,四茶勺發酵粉,兩個打碎的生雞蛋,兩小杯牛奶,一茶勺食鹽,半個青檸檬擠出的汁攪拌成稀泥狀
2. 將槐花整串采下,用清水洗淨,放在濾器裏十分鍾, 自然晾幹
3.用手指捏著花串的花梗部分,將整串花放進麵糊裏輕輕攪動,直至花串全身沾滿麵糊,再放入平底鍋裏用中大火油煎。煎餅上下呈金黃色就可以出鍋。
4. 將煎餅放在瓷盤上,撒上一層糖粉,趁熱食口味最佳
我這個“吃貨”因為上網查食譜,意外發現本地的槐花叫洋槐(又名刺槐),和中國古詩裏的槐樹(又稱國槐)是兩碼事。洋槐原產北美,十八世紀末才傳入 中國。所以古詩裏的槐樹是土生的,一般在七月開花。洋槐的花期早,四五月就開得如火如荼了。絕大多數的洋槐有刺,葉子比較單薄,半透明,花色和國槐也不太相同。
在中國, 比較常見的槐花可分為兩種:國槐花和洋槐花。再次細分的話,洋槐花可分為刺槐和紫槐花。紫槐花是一種雜交園藝品種,學名(Robinia pseudoacacia "Purple Robe"),樹身大多沒有刺(個別植株上有刺),花朵豔麗,芬芳馥鬱,具有極高的觀賞價值。
國槐花呈黃白色 或淡黃色,可入藥但不可食用,還可以當作黃色染料使用。白色的刺槐花香味較濃且有甜味,可食用但不可入藥,我們吃的槐花蜜和用槐花做的美食糕點都 取自這種槐花。中文網站說紫槐花是僅供觀賞的有毒槐花,我查了相關的英文網站,發現北美的饕客一般隻采食白色的刺槐花,但他們沒有說紫槐花有毒。安全起見,還是建議大家以白色的刺槐花入饌。
有了這些基本知識,重新閱讀關於槐花的古詩、民謠和逸事,就更加入味了:
比如羅隱的“槐花漠漠向人黃,此地追遊跡已荒”; 賈島的“日午路中客,槐花風處蟬”; 杜荀鶴的“客路客路何悠悠,蟬聲向背槐花愁”;白居易的“坐惜時節變,蟬鳴槐花枝”,“閑從蕙草侵階綠,靜任槐花滿地黃”等,槐花除了被用來烘托意境,還告訴讀者:我是國槐,花色是淡黃的,開在七八月,與蟬聲交相呼應。
唐人“槐花黃,舉子忙 ” 的說法。那時的“ 長安舉子,自六月已後,落第者出京,謂之過夏。多借靜坊廟院及閑宅居住,作新文章,謂之課夏。亦有一人五人醵率酒饌,請題目於知己朝達,謂之私試。七月後,投獻新課,並於諸州府拔解”。
於是國槐又與科舉功名聯係上了,成了失意舉子的“傷心花”, 如“魂銷舉子不回首,閑照槐花驛路中“ , “如何三度槐花落,未見故人攜卷來”等。
明朝永樂年間,大量山西人移民人口稀少的河北,外遷的移民在洪洞集結。留戀故土的移民們,多采集大槐樹的種子、枝條,將它種植到新家。因此直到現在,在河北、山東、東北各地,這一民諺仍然家喻戶曉:“問我老家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
據說,崇禎皇帝在北京景山上上吊的也是一棵槐樹。
這些篇章裏的槐花,均是國槐。
唯一例外的,很可能是那首傳唱甚廣的四川西南民歌:高高山上(喲)一樹(喔)槐(喲喂)/手把欄杆(噻)望郎來(喲喂) /娘問女兒啊,你望啥子(喲喂)/(哎)我望槐花(噻)幾時開(喲喂)
這首民謠記錄在清朝光緒年間的書籍中。那時中國已有洋槐,我的四川朋友告訴我成都春天每年都開著白色的槐花,所以歌裏唱的很可能是洋槐。
洋槐花香,洋槐蜜甘,洋槐入菜鮮嫩可口。洋槐入詩詩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