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191)
2016 (179)
2017 (258)
2018 (146)
2019 (163)
2020 (143)
2021 (61)
2022 (47)
2023 (46)
好友娜姐在溫西買了一套豪宅,約我2月14日去她家聚會。她特地在短信中加了一句:“我們請了洛夫夫婦”。
我這個文學發燒友頓時興奮地跳了起來。四年前,在娜姐夫婦的安排下,我第一次見到了洛夫夫婦。娜姐的朋友陳先生在三角洲擁有一個大農場,他辦家宴邀請洛夫夫婦和娜姐夫婦。娜姐的先生邁哥是湖南衡陽人,與老鄉洛夫相識於溫哥華,遂結為忘年交。邁哥擅寫現代詩,常常與我討論詩歌和文學。他深知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向文學巨匠當麵討教的機會,於是拉著我去赴宴了。
我上中學時讀了不少古詩詞,現代詩人中,隻喜歡讀舒婷、席慕容和餘光中的作品。上了大學後,我鍾情於西方名著。洛夫的名氣很大,我卻一直沒有拜讀過他的大作。
為了那次的聚會,我臨時抱佛腳,在互聯網上匆匆瀏覽了洛夫先生的經典詩歌,並參看了詩壇對他的評論,對他有了大致的了解。
洛夫是台灣現代詩壇最傑出和最具震撼力的詩人,為中國詩壇超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由於表現手法近乎魔幻,被詩壇譽為“詩魔”。台灣出版的《中國當代十大詩人選集》如此評稱:“從明朗到艱澀,又從艱澀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與肯定的追求中,表現出驚人的韌性,他對語言的錘煉,意象的營造,以及從現實中發掘超現實的詩情,乃得以奠定其獨特的風格,其世界之廣闊、思想之深致、表現手法之繁複多變,可能無出其右者。”吳三連文藝獎的評語對他更為肯定:“自《魔歌》以後,風格漸漸轉變,由繁複趨於簡潔,由激動趨於靜觀,師承古典而落實生活,成熟之藝術已臻虛實相生,動靜皆宜之境地。他的詩直探萬物之本質,窮究生命之意義,且對中國文字錘煉有功。”
囫圇吞棗將這些溢美之詞咽下肚,確認不會在老先生麵前出醜後,我興衝衝地和娜姐夫婦來到陳先生家。
洛夫先生和夫人陳瓊芳女士比我們早到一步,已經在大廳裏與主人閑談了。洛夫先生八十有二,看上去隻有七十出頭,精神矍鑠,陳瓊芳女士的相貌也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一對老夫婦開朗健談,思維敏捷。他倆相伴五十餘載,感情甚篤,出生於金門的廈門人陳瓊芳女士還學會了一手地道的湖南菜,將先生的飲食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們有一雙兒女,兒子莫凡在台灣流行音樂界成就非凡。姐弟之間,父母與子女之間幾乎無話不談,一家四口感情深厚,讓外人豔羨不已。
初次麵對詩壇泰鬥,我的心裏有些發怵,不敢多說話,隻是在一旁悄悄地觀察他們的言行。洛夫夫婦自然、隨和、謙虛,絲毫不似國內文壇的某些惺惺作態的“偽名人”。
有了如此好的第一印象,我一直盼著和莫老(洛夫原名莫洛夫)的第二次會麵。
這一等就是四年。娜姐喬遷之喜,又逢情人節,我終於和“詩魔”夫婦一起過了個有意義的情人節。
與四年前相比,洛夫夫婦愈顯年輕,按現代人時髦的說法,乃“凍齡”有術。許是近幾年去大陸的次數多了,老夫婦能夠在言談中很隨意地運用大陸媒體中常見的一些詞匯,對大陸的政治經濟形勢也相當了解。
享受完豐盛的晚餐後,一群朋友坐在客廳裏陪莫老聊天。幾年間,我已經斷斷續續讀完了莫老的大部分詩作,心裏有了底氣,敢開口請教了。我問了他詩歌創作中的一個問題:“您是英文係畢業的,應該讀過許多西方作品。可我從您的詩作中體會到了隻有唐詩和宋詞裏才有的深邃意境,可見您的古文功底深厚。在您的詩歌創作中,是先天的古典文學童子功誘發了您的靈感,還是年輕時接觸到的西方文學對您的影響更為深遠?”
莫老很認真地解答了我的問題:“其實我的詩歌創作經曆了幾個過程。年輕時熱情,濫情,身邊的一切均可入詩。”說到此處,夫人笑了,問他一句:“你濫情,究竟有幾個情人啊?”
莫老反駁道:“有時濫情,與情人無關。”
他接著說:“後來到了台灣,我大量閱讀了西方的詩歌,接觸到浪漫主義、超現實主義等表現手法,再回頭看胡適的詩,發現太直白了,中國古典詩歌裏的韻味和深沉之美通通被拋掉了,這不好。於是我開始實驗性創作,模仿西方的詩歌寫作手法,很快又發現走進了死胡同。西方的很多現代詩歌注重精神追求和心靈感受,與現實生活脫節。碰壁後,我又重新翻開中國古典詩歌,挖掘到了古詩詞中深刻的內涵和獨有的境界,發覺所謂的浪漫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古詩裏就有,隻是幾千年前沒有這種說法。比如‘賦比興’的‘興’,就是象征手法。李白和李商隱的許多詩歌,既爛漫又超現實。這些感悟改變了我的寫作風格,我開始用西方的詩歌語言和結構,來表述中國古詩詞中美麗深遠的韻味。”
“詩魔”的一番簡潔明了的闡釋,終於讓我讀懂了詩評家對其的那句拗口的評價:“繁複趨於簡潔,由激動趨於靜觀,師承古典而落實生活。“
八十六歲的莫老筆耕不輟,將喜歡的唐詩一一用現代詩歌語言重新演繹。他說:“唐詩受詩歌結構的影響,很多意境隻好隱藏在詩背後,不是所有人都能了解那份力透紙背的韻味和意境。我在不破壞原味的情況下,將那些意猶未盡的情懷,用現代詩歌重新表達。”
莫老的新詩集已經出版,三月中在溫哥華有簽名發售會,娜姐等一幫朋友都打算去捧場,我也舉手報名要湊個熱鬧。
除了詩歌創作,莫老還堅持練書法。他沉潛於書法之探索五十年,不僅長於魏碑漢隸,尤精於行草,書風靈動瀟灑,境界高遠。娜姐的朋友陳先生幾年前熱心出資在溫哥華為他辦了書畫展,這回娜姐特地在新家擺上了莫老的書法作品,一下子提高了客廳的品味。
我年輕時崇拜的詩人舒婷、席慕容等無不在巔峰期停止詩歌創作,改寫散文小說,但這些後期作品幾乎沒有什麽影響力。一直能夠將詩歌創作的巔峰期延長多年的,隻有洛夫等少數幾位大家,這和他健康的體魄、過人的精力以及樂觀積極的精神有著極大的關係。
而挾著“一代詩魔”的盛名,又能將愛情、親情和家庭生活經營得如此之好,天底下恐怕隻有一個莫洛夫。
洛夫和陳瓊芳夫婦讓我們這些小輩明白了什麽是“鶼鰈情深”。
這是一個收獲頗豐的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