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我是誰”,要黨說了才算。如果你屬於扶貧的對象,那政府也確實幫你脫貧,但如果國家說你不貧了,你就是脫貧了【2】。可是在中國,“貧”有個標準,是年收入“4000元(約607美元)”【3】,月入一千的六億人已經好得不得了了,可以想象,即使按照中國三四線城市那麽低的生活水平,脫了貧並不意味著什麽有質量的生活。在中國,
所得稅,就是政府從工資扣除的收入稅,中國隻有不到5%的人交,不是說95%的人都逃稅了,而是隻有5%的人收入夠高,“有資格”交,在2019年,個稅起征點調整為(月入)5000元,,個稅納稅人數才為6400萬
沒什麽說的,中國的崛起是建立在絕大部分人的“默默奉獻”之上的,而這麽多人裏,作為一個群體,那些被社會、家庭遺忘的留守兒童則最慘。
意識到要幹到死的京漂大姐【4】
2004年,《新京報》和青少年發展基金會聯合舉辦的“希望工程———尋找京城失學農民工子女”活動正在進行。這對動員全社會力量解決農民工子女失學問題起到推動作用【5】,今天,大家要“領會習近平總書記談共同富裕重要文章的核心要義”,包括“深化戶籍製度改革,解決好農業轉移人口隨遷子女教育等問題,讓他們安心進城,穩定就業”【6】,為什麽?不就是沒有兌現嘛。過去幾年中國還搞個“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白皮書”【7,8】,每次都發現“超九成精神遭受暴力對待”,父母都無力照顧自己的子女,麵都見不到,怎麽沒有暴力?不過這不是僅有的暴力,“根據民政部2018年8月底的統計,全國共有農村留守兒童697萬人,較2016年減少205萬人”【9,10】,國家連有多少留守兒童都給暴力了。
留守兒童是指由於父母一方或雙方外出去城鎮打工而被留在家鄉或寄宿在農村親戚家中,長期與父母過著分開居住、生活的兒童。這個數字,連其他政府部門都不承認【11】:
“2016年2月國務院出台了《關於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民政部隨後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了農村留守兒童摸底排查工作。該次摸排公布數據顯示全國農村留守兒童數量為902萬人”,然而,“在此之前專家學者和新聞報道引用最多的數據是全國共有6102萬農村留守兒童”。
中國的留守兒童數量為6877萬人,其中農村留守兒童4051萬人
習近平的“共同富裕”多多少少是意識到農村,農民工被遺忘是共同富裕的一大汙點,他說“紮實推動共同富裕”【12】,“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數人的富裕”,但“也不是整齊劃一的平均主義”,反對“養懶漢”,洋洋灑灑,肯定是一個班子寫的,但關鍵是這“紮實的共同富裕”對社會底層有什麽實質性,大家是不是真的能受惠,“逐步縮小職工與居民、城市與農村的保障待遇差距”,“促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又是什麽意思?
其實這些話大都是空話,黨媒說“鄉村振興是實現共同富裕必經之路”【13】,“促進農民增收是關鍵”,但具體隻是強調“發展”,什麽“推動城鄉一體化建設是基礎”,"一是通過產業振興增收入,二是通過擴大就業增收入,三是深化改革增加財產性收入,四是完善再分配調節機製增收入,健全農業支持保護製度,穩定和加強農民種糧補貼,建立健全常態化幫扶機製,織密社會保障安全網,守住不發生規模性返貧底線並沒有具體措施"【14】,但總的承認“目前城鄉區域發展差距仍然較大,促進農村農民共同富裕的任務十分艱巨”,像這樣的理想,“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不是狹義上的物質財富的富裕,而是廣義上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它既包括表現在收入、財產及物質生活條件上‘看得見’的顯性富裕,又包括表現在社會公平正義和‘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的公共服務與公共產品均等化、生態環境改善和精神文化生活條件上‘容易忽視’或‘看不見’的隱性富裕”【15】,也隻能是理想,極其遙遠,因為“必須依托開放發展這條必由之路。開放發展旨在解決內外聯動和雙向開放的問題。欠發達地區發展落後以及居民增收緩慢,除了自然條件原因,大多是因為對外開放程度低,不能充分分享開放紅利”那樣的想法與經濟發展的現實不符,很多地方沒法發展,沒人,沒資源,沒環境,僅僅靠願望是沒用的。
這一切對留守兒童來說,根本沒用。
四萬張照片裏的留守兒童照片【18】
據嶽毅樺估計,“這麽多年過去,留守兒童的境況有改變嗎?確實,更多、更好的校舍被建起來了,很多孩子的住宿、餐飲條件也得到了改善”,但“伴隨城鎮留守兒童數量的增加,留守兒童這個群體的總量並沒有大幅減少”,為什麽呢?因為中國有2.36億的流動人口,就意味著9870萬的流動人口子女【19】,9870萬等於每100個兒童中,有超過35個是流動人口的孩子。當然“流動孩子”並不是“留守兒童”,但“這些孩子成長過程中經常在流動和留守的身份之間切換”,因為“小時候在老家由爺爺奶奶照顧,叫做留守兒童。到了小學,接到城市讀書,就變成了流動兒童。快讀初中了,因為戶籍的原因,在城市裏沒法參加中考高考,又回到老家去讀寄宿學校,再次成為留守兒童”。
這近一億“流動孩子”,有的是符合國家標準的留守兒童,其他實質上也是留守兒童,因為他們常常住在一起也見不到父母的麵,也無法得到國家法律“保證”的義務教育。
一億孩子。
最能體現城鄉差距的是這麽多的留守兒童,城市需要建設,需要農民工,但不給他們福利,最殘酷的,是剝奪其子女的(受)教育權力,堂皇的理由是戶口,而戶口,正是毛時代以來一種強製性把農村當成二等公民的手段,這種手段沿用至今。
那多少城鎮裏的“流動兒童”是事實上的“留守兒童”,得不到教育呢?這是兩個大城市的民調:
給城鎮裏的留守兒童提供教育是共同富裕的口號(目標)之一,可事實是一半都沒這個機會,在天子身邊的京城,更是四分之三,很殘酷。因為即使在城市,與父母在一起的“留守兒童”,他們的教育也通過戶口被剝奪了。這是北京海澱區上公立學校的“四證”要求,基本給農民工判了死刑:
入讀公立學校,北京市海澱區非京籍的孩子幼升小需要的材料清單,“四證”
網傳留守兒童所遭受的待遇,很能反映了各級政府的態度:
恰似霧都孤兒裏的情景:我還要
嶽毅樺是北京一個專注於流動兒童教育問題的民間公益機構——新公民計劃的(副總幹事)【20】,為的是要幫幫那些城市裏的留守兒童,她發現即使在北京,這些孩子要上的,是非常邊緣,北京人不去,招不滿人的公立學校,但政府的政策照樣把這些農民工孩子擋住。如果他們入讀私校,自己負擔學費,無疑又是另一種對農民工的剝削。這些農民工本身就不穩定,有時即使能上學,父母也因工作原因遷移,有機會入學的也往往不得不放棄,結果:
2016年,北大的宋映泉老師和他的團隊,連續5年跟蹤了北京打工子女學校的1800多名初二學生,發現這些孩子到了高中的入學率隻有40%,那個時候全國高中的入學率平均是88.4%。這個40%還是包括職高和普高的,其中普高不到1/3。到了該讀大學的年齡,這群孩子中隻有6%讀上了大學,而2015年全國高等學校的毛入學率是40%。
這還是北京附近的,其他城市就更沒有條件了。很多孩子升初中、高中隻能回老家,沒了父母,不少跟不上,被退學,能讀上高中的隻有20%,其他進了“民辦打工子女學校”。這些孩子,和他們四處漂流的父母農民工,同樣有著對將來的向往,憧憬,“絕大部分這些孩子都是懷揣著高中夢,甚至大學夢踏上旅程的”,但是他們當中有多少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
國家如果給這些孩子交學費,每人每年5000,900萬人就是4500億,不是個大數字,是一年總零售的1%。但當然不是解決了學費就行了,還要校園、師資、設備,這種福利,正是城市不願意承擔的,但嶽毅樺發現,大城市很多邊緣,非重點的中小學招生困難,允許農民工子女入學,能解決兩方麵的問題:(城鎮)留守兒童教育,中小學的經費。正如她所說,“他們是外賣員、快遞員、家政工”,是現代市場受最多苦,拿最低回報,又是必不可少的一群人,幫他們實際上是幫了城市,城市裏的中產和有錢人。
不得已回到鄉下上的“菜農小學”
邊緣學校和民辦學校的老師負擔太大
這已經超越了公平不公平的問題,而是對一個國家人力資源的浪費,習近平現在整天說“人力資本”,但這一億孩子代表未來的資源,而且失去了教育機會還會有負作用,這些沒有正常教育的孩子,以後連國家需要的技術工人都擔當不起,反而成為社會的負擔(如抱團成立飯圈,形成地下運動)。留守兒童的教育,是中國回報最大的一項投資,遠比房地產、高鐵、航母、登月、探火的回報更大,某種程度是中國將來成敗的關鍵,同時,這也是個道德問題,鳳凰台報道轉接時總播放習近平的一段話,他要“為人民對幸福生活的向外,奮鬥!”別奮鬥了,幫幫留守兒童吧。
遺忘農村,農民工和留守兒童不僅僅是共同富裕的一大汙點,也是戰略選擇的失誤,大家不要什麽“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不是狹義上的物質財富的富裕,而是廣義上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它既包括表現在收入、財產及物質生活條件上‘看得見’的顯性富裕,又包括表現在社會公平正義和‘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的公共服務與公共產品均等化、生態環境改善和精神文化生活條件上‘容易忽視’或‘看不見’的隱性富裕”,要的是這些孩子能上學,能做到,就是積德了。
嶽毅樺說她要“卑微呐喊”,就幹一件事:隻是給這些“流動孩子”建個流動圖書館,這是一個普通人所能做的,最感人的一件事。
僅僅是一個圖書館,也給留守兒童帶來無比的喜悅,激發他們的熱情
要改變這種現狀,確實隻能從上而下,靠“共同富裕”這樣的政策才能實現。可是這共同富裕到底有多少實質?離無數的農民工,又有多遙遠?
【資料】
【1】“抹黑國家”是犯罪。
“協調發展解決的是我國存在的區域、城鄉、經濟和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等發展不平衡的問題。隻有協調和平衡好這些關係,才能做到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19】這個估計大概不完全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