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造幾顆小晨星(中國科學社)

努力造幾顆小晨星(中國科學社)

  “明知道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           胡適  

胡適曾進過紫禁城和已退位的末代皇帝溥儀見麵，寫了《宣統與胡適》詩, 其中說:

“百尺的宮牆，千年的禮教，

鎖不住的一個少年的心。”

這個少年，或許是他自己，想跳脫宮牆、禮教的約束，去做出格的嚐試。

 

胡適的《嚐試集》是中國的第一部新詩集。其中的《嚐試歌》：

“            …….自古成功在嚐試！
莫想小試便成功，那有這樣容易事！
有時試到千百回，始知前功盡拋棄。
即使如此已無愧，即此失敗便足記。
告人此路不通行，可使腳力莫浪費。
我生求師二十年，今得嚐試兩個字。
作詩做事要如此，雖未能到頗有誌。……”

 

胡適說過:「打定二十年不談政治的決心，更想在思想文藝上替中國政治建築一個革新的基礎。」他明白，社會的思想文化基礎若不牢固，將難造起高樓，必須在廣泛的範圍努力做好紮根的工作。可是他的社會活動實在是太多了，占去了治學的時間，以至於許多學術著作都是有頭無尾，有上冊無下冊。胡適嚐言：”但開風氣不為師，龔生此言吾最喜。”夏中義在《九謁先哲書》，則以「啟蒙巨匠與上卷先生」評論之。

 

民初，都在美國東部留學的任鴻雋、秉誌、胡明複、趙元任、楊杏佛（楊銓）等，發起組織「中國科學社」，旨在「提倡科學，鼓吹實業，審定名詞，傳播知識」，任鴻雋為首任社長。中國科學社於1918年遷回中國，設總社於南京高師。中國科學社所辦的刊物《科學》自1915年創刊至1950年為止，其間不曾停刊。中國科學社，成為當時中國規模最大的一個科學團體。

當年胡適作詞，趙元任譜曲，為中國科學社擬了社歌:

“我們不崇拜自然。他是一個刁鑽古怪；

我們要捶他，煮他，要叫他聽我們的指派。

我們要他給我們推車；我們要他給我們送信。

我們要揭穿他的秘密，好叫他服事我們人。

我們唱天行有常，我們唱致知窮理。

明知道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

  任鴻雋(1886 ～1961) ，四川人，於1909年，入東京高等工業學校，並加入同盟會，也從章太炎習國學。武昌起義後，任鴻雋棄學回國參加革命。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任鴻雋擔任臨時大總統秘書，擔任起草文稿的工作，孫中山《告前方將士文》、《祭明孝陵文》等均出自其手筆。

任鴻雋與胡適曾三次同校求學: 上海的中國公學、康奈爾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南北議和之後，任鴻雋無意作官，孫中山同意以稽勳局資助。1912底，十二位稽勳留學生乘船抵達美國。任鴻雋和楊杏佛以” 蓋吾人出外遊學，於所學功課外，尤應注意兩事：一為彼邦之風俗人情，一為朋友之聲應氣求。”為由，一起來到胡適已就學兩年的康奈爾大學。後來胡適有詩記之：“遙聞同學諸少年，乘時建樹皆宏達。中有我友巴縣任，翩翩書記大手筆。策勳不樂作議員，亦不欲受嘉禾紱。願得東遊美利堅，為祖國乞活國術。”

 

任鴻雋、陳衡哲夫妻，是胡適的至交。《嚐試集》中的《我們三個朋友》，副題“贈任叔永與陳莎菲”：

　　“……別三年了！月半圓了，照著一湖荷葉；照著鍾山，照著台城，照著高樓清絕。

別三年了，又是一種山川了，———

依舊我們三個朋友。

此景無雙，此日最難忘，———

讓我的新詩祝你們長壽！”

此詩寫於一九二○年八月二十二日，當天，任、陳訂婚於南京；晚上，邀胡適至位在雞鳴寺內最高處的豁蒙樓用餐。

       

《嚐試集》的壓卷作則是次年之作：

 

《晨星篇》——送叔永、莎菲到南京

“我們去年那夜，
  豁蒙樓上同坐；
  月在鍾山頂上，
  照見我們三個。
  我們吹了燭光，
  放進月光滿地；
  我們說話不多，
  隻覺得許多詩意。
  我們做了一首詩，
  一首沒有字的詩，
  先寫著黑暗的夜，
  後寫著晨光來遲；
  去那欲去未去的夜色裏，
  我們寫著幾顆小晨星，
  雖沒有多大的光明，
  也使那早行的人高興。
 

鍾山上的月色，
和我們別了一年多了；
他這回照見你們，
定要笑我們這一年匆匆過了。
他念著我們的舊詩，

問道，“你們的晨星呢？
四百個長夜過去了，
你們造的光明呢？”
我的朋友們，
我們要暫時分別了；
“珍重珍重”的話，
  我也不再說了。
  在這欲去未去的夜色裏，
  努力造幾顆小晨星；
  雖沒有多大的光明，
  也使那早行的人高興！”

 

主持中國科學社，是任鴻雋一生的誌業。1920年，任鴻雋在中國科學社的年會致詞說：“現在觀察一國文明程度高低，不是拿廣土眾民、堅甲利兵作標準，而是用人民知識的高明，社會組織的完備和一般生活的進化來做衡量標準的。……”胡適、任鴻雋、趙元任這一代精英，一生所致力追求的，就是想在中國社會思想的夜空，努力造出：自由、寬容、民權、科學……這麽幾顆小星星。(作者：陳健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