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開風氣不為師 (龔自珍，1792～1841)

但開風氣不為師 (龔自珍，1792～1841)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龔自珍

龔自珍，號定盦，浙江仁和（今杭州）人。“遊山五嶽東道主，擁書百城南麵王。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是龔自珍記與朋友交誼，浪漫情真的代表作。萬人叢中一握手，說在茫茫人海中，一次傾心的相遇，足慰此生。珍惜人生相逢的緣份並表達對至交人品的敬重。

1821年除夕，龔自珍同友人遊於北京圓通觀，在雪夜中，遠離人群，在燈下捧讀友人詩集，吟誦間，前塵往事隨卷展開，回想自少年起，就滿懷正義之念有澄清天下之誌，想要行俠仗義走天涯，年已三十依然壯誌未酬，隻能拔劍揮舞於夢中。寫下了:”挑燈人海外，拔劍夢魂中。” 

 

龔自珍的作品雖多，一生當中曾多次試圖封筆戒詩，在反複的過程，詩作大多流失。一八三九年，龔自珍辭職離京南下，自言“餘不攜眷屬仆從，雇兩車，以一車自載，一車載文集百卷出都。” 在八個月的行旅中， 他一路上作詩，丟在桶子中，至年終收之整理後，找抄書人程金鳳抄寫了一百本分送親友，流傳較廣，而得以保持至今。《己亥雜詩》共計315首絕句，占了他現存詩作的一半。

 

《己亥雜詩》記行旅所見、也回思平生著述交遊，時間涵蓋四十年，是中國文學史上少見之詩歌組曲，可做為其一生的回憶錄來展讀。因父祖都曾在京為官，他離京之日，遂感慨：“進退雍容史上難，忽收古淚出長安。”ニ十一首：“滿擬新桑遍冀州，重來不見綠雲稠。書生挾策成何濟？付與維南織女愁。”歎息當年所提策略未被用。

四十四首：“霜毫擲罷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何敢自矜醫國手，藥方隻販古時丹。” 回想1829年(道光九年)參加殿試的情景，二十年後，仍以自己策論的犀利尖銳為傲，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七十六首，“文章合有老波瀾，莫作鄱陽夾漈看。五十年中言定驗，蒼茫六合此微官。” 他自注：“庚辰歲(1820年)，為西域置行省議、東南罷番舶議兩篇，有謀合刊之者。” 後來，1884年，新疆建省驗證了他的曆史預言。

　　第六十二首“古人製字鬼神泣，後人識字百憂集。我不畏鬼複不憂，靈文夜補秋燈碧。”自注“常恨許叔重見古文少，據商周彝器秘文，說其形義，補說文一百四十七字，戊戌四月書成。” 龔自珍的生母是文字學名家段玉裁的女兒，自負家學，故膽敢說，許慎所見過的商周金文古字不多，以致所作《說文解字》有疏失，他因此作《補說文》。第ニ十八首：“不是逢人苦譽君，亦狂亦俠亦溫文。照人膽似秦時月，送我情如嶺上雲。” 與朋友話別，亦是情深義重之作。

《己亥雜詩》中約有十分之一是龔自珍為歌伎靈簫作的情詩。九十七首：“天花拂袂著難銷，始愧聲聞力未超。青史他年煩點染，定功四紀遇靈簫。” 表明有心令外人得知此“亦是今生未曾有” 的戀情。兩年之後，龔自珍暴卒，給後人留下了諸多請想。《 己亥雜詩》的壓卷作「吟罷江山氣不靈，千萬種話一燈青，忽然擱筆無言說，重禮天台七卷經。」，則是千古文人登山臨水欲挽危局有誌難伸的同聲一歎。

 

龔自珍自言“別有狂言謝時望”。他的放肆狂言，令魏源擔心而規勸說：“近聞兄酒席譚論，尚有未能擇人者。夫促膝之言，與廣廷異；密友之爭，與酬酢異。苟不擇而施，則於明哲保身之誼，深恐有關。”勸其要好好反省“不然結習非一日可改，酒狂非醒後所及悔也。”日後，魏源挽龔自珍聯：

“天下謂奇人，罵座每聞驚世論；　　  文壇摧異幟，剪窗猶憶切磋時。” 

「從來才大人，麵目不專一」，「欲為平易近人詩，下筆情深不自持」, “不是無端悲怨深，直將閱曆寫成吟。”都可視為龔自珍對其詩的自我評價。其詩句的含意豐富，具象征多隱喻，引起仿作或集其句為詩。龔自珍〈鳴鳴硜硜〉：“寄言後世艱難子 ， 白日青天奮臂行。” 和廣為傳誦的《青詞》：“九州島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都激勵了其後的許多仁人誌士。

梁啟超說：“語近世思想家之向導，必屬定庵。吾見並世諸賢，其能為現今思想界放光明者，彼最初率祟拜定庵。當其始讀《定庵集》，其腦識未有不受剌激者也。”南社詩人柳亞子以「三百年來第一流，飛仙劍俠古無儔。」推崇之。這不僅在於他的才情和思想深度，開啟了新風格，更在於詩作中反映了時代問題和家國憂思並充分發揮了他的浪漫真情，而留下了許多名句 。他在《尊隱》文中說：“俄焉寂然，燈燭無光，不聞餘言，但聞鼾聲，夜之漫漫，鶡旦不鳴，則山中之民，有大音聲起，天地為之鍾鼓，神人為之波濤矣。”被視為預言了天下大亂將起於草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