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河內的遊程始於老城邊上的還劍湖,湖不大,離我們在老城下住的旅店不超過十分鍾的步程,一抬腿就到了。
清早的湖邊還算清靜,隻有幾個像我們這樣的遊人在邊上拍照,湖水碧綠,但不清澈透明,讓看慣了安大略眾多湖泊裏湖水清亮的我倆略感遺憾,但一想這是鬧市中的湖泊,能到這種程度已不錯了。
湖因曆史而聞名。當年安南國主黎利遊湖時得神龜送順天劍一把,自此無往不勝,最後於十五世紀初建立了後黎朝。立國後一日安南國主再遊碧湖時遇神龜索劍,還劍後改湖名為還劍湖,湖心建有四層高的神龜塔以答謝神龜送劍的功勳。
湖邊漫步一周後回到老城,有名的三十六條老街,河內的魅力所在,上世紀45年開始的社會主義化居然沒有將其化掉,算是一個奇跡。
早在十三世紀,來自鄉村的手藝人在皇宮旁的湖邊窪地安家,生產同時出售自家製作的竹木藤器及其它手工製品,同行業的手藝人往往來自同一個村莊,選擇在同一條街落腳謀生,於是乎沒任何事前規劃,自然而然就出現了專賣木器的家具一條街,賣竹製品的竹器一條街,而我們下住的Ma May街過去則是藤器街,每一條老街集中了三十六行中同一行業的眾多店鋪,顧客不用滿城周折就可以貨比三家了。
時到今天,一條街上同行紮堆的現象還在延續,我們下住的Ma May街現在是旅店街,各種檔次的旅館,有星的沒星的,隔不遠就是一家,伴生的是餐館和酒吧以及旅遊中介,自營的,附屬於旅館的,兩步路之外就是一家,很容易比較價格,我們的下龍灣三天兩日遊,就是在街上的一家旅遊中介訂上的,比網上的價格便宜多了。
我們回老城路過麵湖那條街的一家餐館時,看見餐館門前一個年輕女孩不停在招呼路過的人進去用餐,小姑娘身著牙白色越南傳統旗袍,麵目清秀,很有辯識度,我上前詢問女孩可否留一個影,她很爽快就答應了,擺姿勢配合我拍了一張靚影。
老城的人多,摩托車電瓶車更多,一撥接一撥往來不斷。街頭既沒有紅綠燈,也沒有STOP標誌,看著滿街亂竄的摩托,最初我們根本不敢穿過街道。但老不過街也不是一個辦法,我們試著穿過街道,在街邊等車流稍稀時小心翼翼地走下街道,多走幾次後發覺不是想象的那麽危險,膽子大起來,敢在街從容地度步了。街上摩托車跑他的,行人走自己的,摩托車手們很會避讓路上的行人,人車盡管擠在一起,但很少聽見喇叭聲,在河內的兩天裏也沒看見一起碰撞事件。後來和他人說起老城的交通,那人說街上看起來很混亂,但隻要慢慢地走,就是瞎子也沒事,這個說法不無道理,街上人流車流就像沙丁魚群在運動,看似無序但實而有序。
摩托不僅為河內普通人代步,也是接送小孩上下學的工具。下午三點過,我們在一條半大不小的街上逛著,看見前麵的街道幾十輛摩托擠在一起,就像摩托在打群架似的,走到近處才發現不是那回事,擠在一起的摩托都是等在學校門外的學生家長,小孩們出來後騎上父母的摩托後在人群中七繞八拐,絕塵而去。大一些的學生幹脆騎摩托上學,下學後開動摩托捎上同學穿行於鬧市,青春的背影在老城裏一閃而過。
在老城,有兩組人群很引人注意。老街走不遠就是一個像茶店又像飲料店的小鋪子,賣茶水,飲料和瓜子,門前總可以看見不少三四十歲的越南男人坐在矮方凳上,麵前一張小方凳上放著一杯茶,一盒煙或一包瓜子,好長時間內不見他們抿一口茶,抽一口煙,他們就這樣有一搭無一搭地坐在那裏,空洞的眼神呆望著街上快速流動的車輛人群,時間於他們來說仿佛是一個恒量,沒起點也沒終點。
街麵上忙碌的車流的邊緣,時不時還可以看見另一組身影,她們頭戴越南傳統的三角狀竹鬥篷,推著單車,滿載著各色各類的鮮花,她們在街邊緩緩地推著車,但從不叫賣,偶爾遇上一個上街購物的家庭主婦,或者是旁邊店鋪的女主人叫著她,她停住車,話語不多但耐心地看著女人們挑著花卉,那一幕曾是上世紀三十年代上海生活的經典場麵,曾憧憬過,但從未在生活中遇見,今生怕也難得這樣地生活了,是一個遺憾。
我們下住的旅店旁邊的一個十字小路口,四個角都是小食店,賣冷飲熱飲,和越南米粉越南麵包之類的簡單食物,其實,整個老城區域食店遍布,但很難看見一間高檔的食府,老城確實是平民百姓的天下。中午時分我們先去了街角一間三層小食店的底層,在店鋪裏靠門處各自找了一個小方凳麵朝街麵坐下,我要了一杯越南熱咖啡,太座的是冰咖啡,價格在兩萬五越南盾左右,合一美元。不久,漂亮的越南小姑娘送來咖啡,放在我倆麵前的小方凳上,於是我們也成了街邊一族,漫無目的地打望著街麵上的風景。
不過,我們熬功夫的本事還是差多了,我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放慢了吸飲的速度,杯子還是在不長的時間裏見了底。之後我們又去了對麵小食店,在二樓陽台上找到倆位子坐下,再要了兩客越南麵包,我自己又叫了一瓶啤酒,在啤酒的微醉中,下麵的街麵幻化成一部三十年代的老電影,隻是多了一份色彩。我不是嗜酒之人,但某些場合下乙醇帶來的娛悅,是它物不可替代的。
下午,我們離開老城探訪老城之外的看點。最近的是河內天主教堂,在還劍湖旁邊,走完一條小街就到。教堂建於十九世紀末,外觀很像巴黎聖母院,這很好理解,越南當時是法國殖民地,而法國是天主教國家,我們限於時間沒進裏去,隻在外麵拍了兩張便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從天主教堂到下一個目的地文廟是一段大街,街邊是五六層的磚樓,很像八十年代國內的省城,不同的是滿街的摩托電瓶車取代了單車,更嘈雜。
文廟最初叫孔廟,建成於1070年,裏麵供奉的是儒學創始人教育家孔子老先生。文廟大門是一座灰白色牌坊狀建築,在南粵很常見,裏麵的庭院遍植林木,很像成都的杜甫草堂,遊人不多,安靜,和門前大街上的忙碌是一個對比。再往裏是進士院,四周圍廊屋頂下立著石碑,總數116塊,記錄著從十五世紀到十八世紀越南上千個科舉進士的姓名身世。越南沒有狀元,進士就是最高的榮譽了。
文廟第三個庭院供奉著孔子,橫匾上金字大書萬事師表,裏麵是孔子塑像。在河內的兩天裏,感覺著越南文化在骨子裏離中華文化很近,很多地方要不是越南文字在提醒,會因為是身在南粵。越南和日本是一個對比,日本口口聲聲說自己的文化來源於中華,但他們思維的方式和華人全然不同,而越南費盡心思要割斷與中國的聯係,但血液裏流淌著的共同基因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在東亞的三鄰國朝鮮日本越南中,越南讓我覺得親近。
文廟北麵老城西邊,是古王城,建於十一世紀,大部分毀於過去幾百年間的戰火,我們沒進去,隻隔著大草坪拍了一張城樓的外影。
從古王城向西去胡誌明陵是一條大街,街名叫奠邊府,這是越南曆史上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地名。1954年,越南還是法國的殖民地,但1930年胡誌明創立的越共在越南已經有很大勢力,共產主義在蘇共和中共的推動下要南下印度支那,而法國美國的資本主義陣營竭力阻擋這股勢頭,那一年在越南老撾中國交界附近一個叫奠邊府的小村莊,兩個陣營間爆發了上萬人的戰役,法軍守越軍攻,戰役以越方勝而結束,法國丟掉了越南,然後丟掉了印度支那,成為一個不再被看重的國家。
奠邊府大街的盡頭是胡誌明陵,按胡的遺囑,陵寢不應存在。胡誌明六九年的離世是不幸又是有幸,那時距越南全國統一還有六年,越共還是一個革命黨而不是一個執政黨,沒嚐到權力的甜頭,來不及被權力腐化,他的早逝讓他成了聖人,而同輩的其他革命者都被權力腐化得麵目全非。
晚上就在旅店前麵的小街上解決晚餐。入夜後街邊小食店把低矮的餐桌椅擺到街上,占據了一半的街麵,我們找了一家人氣旺盛的食店在街邊坐下,要的是越南燒烤,有肉有蔬菜。手腳靈便的店員小夥在小烤爐中間放了一塊白色的固體乙烷,點著後放上烤盤,烤盤上的鋁箔做成盤狀後澆入食用油,燒烤就等待我們兩人使用了。
燒烤的滋味不錯,更妙的是那種氣氛的隨意,出遊在外,要的就是那種放鬆,那種與周遭有聲和無聲的交流。
那晚最後一個項目是觀賞水上木偶戲,是越南的傳統文藝表演,地點是濱河大街上的一家戲院,在二樓,票價十五萬越南盾,合六美元。
舞台上主要表演區域是一潭水,後麵的傳統樣布景建築垂著竹簾,供水上木偶進出,而藝人們站在簾後齊腰的水裏,用竹竿繩索操縱前麵水上的木偶表演,內容是越南鄉村的日常生活,插秧打穀,釣魚劃龍舟。
整場表演中最有越南文化特色的是邊上的器樂演奏和清唱。歌者是兩位女性,著越南傳統發式,身穿牙白色越南旗袍,她們唱的雖然聽不懂,但那種越南韻味卻是能夠體會的,婉約的音韻,為我們的河內之遊劃上了一個滿意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