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葉周為著名旅美作家,係左翼作家聯盟領導人、著名文學評論家葉以群之子,從小與茅盾、巴金等文學前輩有過廣泛接觸,於是得以從獨特的角度來描述大文豪們的點點滴滴。
在上海,走過靜安寺附近的常德路(原名赫德路)和南京路交界的地方,會看見一幢7層高的公寓常德公寓(原名愛丁頓公寓),張愛玲也曾經是那裏的住戶(195號,六樓65室)。張愛玲在愛丁頓公寓租房時登記的職業是穆偉均律師事務所打字員。那是一幢建於上世紀30年代的西式公寓,出資建造者是意大利人,公寓外型雍容大度,有寬敞的鋼窗,還有環形的大陽台。張愛玲當年的丈夫胡蘭成曾在文章裏寫道:“夏天一個傍晚,兩人在陽台眺望紅塵靄靄的上海,西邊天上餘暉未盡,有一道雲隙處清森遙遠。”張愛玲認識年長她二十多歲已婚的胡蘭成就是在愛丁頓公寓裏。一天胡蘭成主動到愛丁頓公寓裏來拜訪她,吃了閉門羹,隻能在門縫裏留下一張條子。後來張愛玲就從那兒出去,順著靜安寺路,也就是今天的南京路走去胡蘭成住的美麗園回訪他。這一趟走過去並不遠,也就20多分鍾。後來他們交往後,也就時常“步行去美麗園,去靜安寺街上買菜。”
一日午後好天氣,兩人同去附近馬路上走走。張愛玲穿了一件桃紅單旗袍,胡蘭成按耐不住說好看,張愛玲不免有些咱沾沾自喜道:“桃紅的顏色聞得見香氣。
相比起愛丁頓公寓,張愛玲在洛衫磯西木區住的公寓就簡陋得多。五層高的樓房,設計上沒有任何特色可言。在那個街區裏,附近的幾座公寓都更為亮麗。
我從上海到美國,時常有這樣的感受,在上海進出過的好房子遠多於美國。與父母住的枕流公寓,是英國式的公寓,李鴻章兒子的產業;後來在電影雜誌社和電影製片廠文學部工作時的辦公室,也都是在三、四十年代建造的歐式花園別墅裏。記得謝晉導演拍攝白先勇的《最後的貴族》,其中女主角上海家中的景,就是在文學部的大廳裏拍攝的。而美國除了富人區的豪華住宅,或是如同紐約第五大道上的高級公寓,平日所見的建築也都稀疏平常得可以。這也就難怪張愛玲在美國的居住環境遠不如上海的了。
上世紀80年代,張愛玲在洛杉磯寫了她生命中最後的著作《小團圓》,可是我發現她書中的很多事卻都是關於上海愛丁頓公寓中的舊事。其中就有很多是與胡蘭成的事,那也應該是40多年前的記憶了,可是她就記得那麽深刻。包括她寫到的其他人,不論是作家編輯荀樺,導演燕山,都有真人可尋。這些人都對她的創作和生活有過深刻的影響。
住在上海愛丁頓公寓時,張愛玲曾對胡蘭成說:“我不想出洋留學,住處我是喜歡上海。”也為此,胡蘭成曾表示:“所以我政治上諸般作為,亦終不想要移動她。”不過這也是他的一種托辭。抗戰勝利後,曾為汪偽政權效勞的胡蘭成避走鄉下,張愛玲還是住在愛丁頓公寓,一直到1947年才搬走。而一生桃花無數的胡蘭成,等到仍然有著名份的胡太太張愛玲到鄉下去探望他時,卻發現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位。張愛玲也沒有作什麽激烈的表示,隻是默默接受了。似乎張愛玲就十分習慣了與胡蘭成及其新伴侶的三者同行。為了避免當地人對胡蘭成身份的猜測,胡蘭成在人前都介紹張愛玲是他的表妹。張愛玲也都默默接受。
抗戰勝利時,張愛玲27歲。她和胡蘭成的婚姻也走到盡頭。離婚後,她搬出了愛丁頓公寓。離婚前張愛玲去溫州看望避難中的胡蘭成,他還記得,一天“兩人在小巷裏走,要我選擇她與小周,而我不肯。我且又想起她曾幾次涕泣,…...”
一個半月後,張愛玲就從上海寫來了信:“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可是用胡蘭成的話就更絕情:“其實我並不覺得愛玲與我決絕了有何兩樣,而且我亦並不一定要想再見她,我與她如花開水流兩無情,我這相思隻是誌氣不墜。”
這也就難怪40多年後張愛玲在美國想起上海的舊事,在《小團圓》裏描寫九莉(即張愛玲)對之雍(即胡蘭成)的感受道:“她從來不想起之雍,不過有時候無緣無故的那痛苦又來了。有時候也正是在洗澡,浴缸裏又沒有書看,腦子裏又不在想什麽,所以乘虛而入。這時候也都不想起之雍的名字,隻認識那感覺,五中如沸,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潮水一樣的淹上來,總要淹個兩三次才退。”
“五中如沸,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那是怎樣痛苦的感覺?唯有張愛玲能以她獨特的方式表達出來。
可是命運弄人,在胡蘭成的記憶中,張愛玲曾對他說:“西洋人有一種阻隔,像月光下一隻蝴蝶停在帶有白手套的手背上,真是隔得叫人難受。”
如果真像張愛玲說過的:“我不想出洋留學,住處我是喜歡上海。”那麽她就會一輩子終老在上海。即便有些輿論對她並不有利。可是,1950年後,她最終選擇離開了上海,去了香港,最後又去了美國,走上了不歸路。
1982年,北大著名學者樂黛雲在哈佛做訪問學者,偶然看到張愛玲的作品,大為讚賞,於是輾轉托人,想請張愛玲到北大做一次“私人訪問”。 張愛玲回信致謝,但表示並不想回國:“我的情形跟一般不同些,在大陸沒有什麽牽掛,所以不想回去看看。去過的地方太少,有機會也想到別處去……” 而她所說的“別處”,就是歐洲。張愛玲平生所憾“去過的地方太少”,就是指她一直未能去歐洲看看。
張愛玲行為做事十分決絕,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後,張愛玲的作品已經“重歸”中國現代文學史,而且大陸讀者對張愛玲“遲來的愛”也洶湧而至。可是她麵對時代發展帶來的改變視而不見。她再次選擇了幽居避世,不論在美國,或是來自中國的客人,她都拒絕見麵。
曾經有一次例外,80年代初,著名翻譯家馮亦代先生到洛杉磯,想去看望張愛玲,托熟人向她聯係。張愛玲知道馮亦代過去也在上海,表示同意見麵。可是,張愛玲的答複總是“遲複為歉”, 待馮先生得到通知時,人已經離開洛衫磯了。後來,馮亦代提到此事,感到萬分惋惜。
回複'mathteacher' 的評論 :
這“著名旅美作家”的文字水平真驚人。
一九六零年奉了蔣介石之命、由老反共份子張道藩(徐悲鴻的法國同學兼奪妻之恨的死敵)出麵網羅了海外和台灣一群反革命份子(就是反對中國共產黨的人的簡稱),組織了一個"反共文學作品寫作組",炮製了大量反共文章,成員中眾所周知的人物就有胡適,張愛玲,王鼎鈞。張愛玲的"秧歌"就是這一時期的作品。
王鼎鈞的這套回憶錄要看台灣原版的,大陸有簡體字版的,內容方麵已經作了全麵刪減。
不離開的不得好死
回不回去是跟固執有關跟共產黨沒關係!
張愛玲最後一張公諸於世的照片,是一張手持刊登有朝鮮暴君金日成死訊的美國中文報紙,她當時很瘦,也老了,但麵帶著微笑,顯得很愉快,她還故意把報紙上金日成的照片那一麵捲在手中對著鏡頭。
因為他知道愛國文人老舍從美國應周恩來的感召回到中國的光輝結局,
她在香港對人說:我想像不出身穿列寧裝的張愛玲坐在弄堂裏開居民大會的模樣,光這樣想想,我都覺得自己會死掉。
她是一個有自己尊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