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 四 —— 動亂之時赴美記 (2)
(2014-06-05 11: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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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6日一大早,媽媽準備了一桌堪比晚餐的豐盛早餐,全家和表哥一起舉杯祝我一路順利。收拾過早餐,送行的車等在樓下,我就要告別這個家了。爸爸還在床上不能送我到樓下,我在他的床邊跟他道別,爸爸在我的右頰上親了一下並輕歎一聲,我的眼淚下來了,應著爸爸的“記得常寫信”就走出了房間。
車站站台上沒有幾個人,車廂裏還是空空的,和前一天差不多。我和表哥坐在車窗前跟站台上的媽媽和姐姐告別。姐姐不停地抹著眼淚,影響著我也淚流不斷,媽媽卻笑盈盈地安慰我:“放心吧,我們都還不老,別惦記我們,你爸的腿過些日子就全恢複了。”那一刻覺得媽媽挺厲害的,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傳遞給我的都是正能量。火車開動的一刻,對著媽媽微笑的臉,我的視線再一次模糊了。。。
隔了一天又來到北京站前廣場,這一次是更加的騷亂,地麵上的公共交通完全癱瘓。正常情況下,從火車站坐公交車到民航大樓,然後坐民航大樓開往機場的大巴。此刻,沒有公交車也不確定是否還有機場大巴,所以我們計劃直接去機場,在機場附近住一夜,這樣方便又能確保第二天一早上飛機的時間充裕。
表哥讓我看著我的兩隻大箱子,他去打電話給北京的朋友看能否弄輛車。他走開後,我守著兩隻大箱子,看著遠處建國門立交橋飄蕩的黑煙;頭頂時而盤旋過的軍用直升機;還有從站前街看過去長安街上駛過的裝甲車,這一切都讓我神經緊繃。周圍乞討的殘疾人,他們以地鐵站口為家,終年風餐露宿;匆匆過往的行人,都是家在外地的過客;蹬三輪的板兒爺們忙著拉生意發國難財。。。最醒目的還要數轟隆駛過的滿載士兵的軍車。車上的士兵們密密麻麻地站著,麵無表情、手持鋼槍,他們像機器人一樣注視著街上的行人又像無視這些行人。軍車很近地從我身邊開過,我緊張地想象著如果這群機器兵被誰一按按鈕一梭子掃過來,我是扔了箱子逃命還是死活顧著它們。。。表哥回來找不到我怎麽辦?。。。從而聯想到戰爭年代逃難路上家人就是這麽失散的。
謝天謝地,軍車開遠了,表哥回來了,我把剛才的一串緊張和聯想講給他聽,他笑我說:“傻子呀?當然是扔下箱子跑啊!”看他輕鬆鎮靜的反應我也放鬆了不少。他說北京的朋友都沒有在單位上班所以聯係不上,看來得自己想辦法了。那個年代,普通人家裏沒有電話,更別說手機了,電話都是打到工作的地方,那麽亂的時候,沒有人上班,打電話自然找不到人。
表哥帶著我走到一輛出租車旁:“去首都機場多少錢呀?”
司機打量了一下我們倆,操著很賴皮的北京腔兒:“兩位?五百!”
“那我包你一天車多少錢?”表哥隨即問道。
“嘿,兄弟,看你是行家,好吧!按包車算,收你兩百!”
那時中國正處於改革開放的頭幾年,人們對金錢的認識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在國營企業工作的人有許多生財之道,例如吃回扣,虛報出差費用。個體經營者也熟諳應對之道。表哥“混跡江湖”也有時日,能省下三百元的門道我一直不得要領。這大概就是生意人和非生意人的區別吧!
坐進車裏,看上去30多歲的司機從後視鏡中瞄了我們倆一眼就開聊了:
“學生吧!怎麽著?回家躲躲,避避風頭?”
“這是我表妹,要去美國。”
“哦,那還有回來的必要嗎?”司機極度輕快的語氣中透著肯定。
“。。。。。。”我們無言以對,司機話題一轉:
“待會兒如果路上遇著兵,你們別吭聲兒,我來對付。”一句話立刻讓我們進入狀況。
“北京真的開槍打死人啦?”表哥的好奇又被勾上來了,年輕人與生俱來的參與感啊。
“多新鮮啊!”司機不容置疑地接著說:“不說廣場那邊,就這馬路兩邊的居民樓裏都有死人。這幫當兵的孫子們!”
司機提到去機場的路麵被坦克的履帶壓得坑坑窪窪,我們要走另外的路。 一路上的感覺真是與以往不同,商店都沒有開門營業,見不到公共汽車往來,街上燒毀的車輛會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動亂。一輛被焚毀的公共汽車橫在路上,長長的車身隻剩骨架,不算窄的路被它堵得嚴嚴實實,司機隻好將車開上人行道繞過去。又一會兒,路邊走過一隊端著槍的兵,大概十幾個人,像二戰電影裏巡邏的德國兵。司機瞥了他們一眼:“丫敢給咱們一梭子,我就一腳油門上去,壓死幾個算幾個!”當時確實緊張,但也寄希望於他們不至於是一隊瘋子。(待續)
你就是那個人憎人厭的討厭鬼。貼來貼去就是同樣一段話copy來copy去,一點新意也沒有。
喜歡樓主的回憶,六四後由京赴美的第一班航班的經曆的確很獨特,對比非常強烈。
我們向所有參加支持同情那場偉大民主愛國運動的人們致敬!
我們所期望的那一天--中國的憲政民主--一定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