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十 · 完結篇）

       來到美國後，那時和國內的聯係隻能靠書信，每次給爸媽寫信都會附上一兩張照片。大女兒出生後，照片全部變成和孩子有關的了，爸爸把它們集結成冊，每次回老家就帶給奶奶看。後來有朋友回國，我們托人家帶回了一盤錄有妞妞哭鬧、牙牙學語的磁帶。奶奶有生之年能聽到地球另一邊的重孫女的聲音，能看到這個美國重孫女的一歲生日照，對我們來說是莫大的欣慰。

       後來中美之間打電話方便了些，陸續得知有幾次因奶奶出狀況爸爸需急奔回去，但都無大礙並轉危為安，每次我的心情也跟著起起落落。終於有一天，爸爸告知奶奶走了，雖然有了多年的心理準備，但那一刻，眼淚還是倏地滾落下來，聲音頓時哽咽了。爸爸在電話裏趕緊安慰我：“奶奶走得很安詳，所有的子孫都守在身旁。。。”

        奶奶高壽91歲，可以算得上壽終正寢，生命的最後沒什麽病痛，隻是心力衰竭。老人都難闖嚴冬關。後來據爸爸講，奶奶最後的日子比較虛弱，但頭腦一直非常清醒，看到整個家族都在圍著她忙乎，深感不安。她一直勸說大家都去各忙各的，還自責自己這個無用之人每天需勞大家照顧。臥床數日後，奶奶試圖以少吃東西或滾落炕下來早日歸西，讓眾人得以回歸正常生活，被發現後，三姑每夜睡在奶奶外側，細心看護。奶奶彌留之際還念叨著要起來去燒火做飯，眾人無不唏噓。最後爸爸和三姑各握著奶奶的一隻手，努力捕捉著越來越弱的脈搏。“二哥，你那邊還有嗎？我這兒摸不到娘的脈了。。。”

       爺爺奶奶這一支的眾多子孫除了叔叔家的堂弟和我都聚集在奶奶身邊送了她最後一程。堂弟是從小跟奶奶長大的，且是奶奶最小的孫子，公務在身晚了一步，進了院子便嚎啕大哭。我是奶奶最驕傲的孫女，卻遠在萬裏之外，連進到那個院子裏的機會都沒有。。。

       記得看過一部電視劇叫《家事如天》，爸爸總說裏麵那個能擺平各種家事，體察入微、心胸坦蕩的老太太讓他想起奶奶。爸爸的脾氣一直是非黑即白的耿直加上遇事急躁，媽媽的秉性卻又是不溫不火、與世無爭。我不像他們任何一方，爸爸總是說我的性格很像奶奶。我和爸爸的記性都好，是那種針對雜事和情景的記性好，爸爸說這點絕對繼承了奶奶的基因。記得奶奶曾提到過，村子裏有的大娘大嬸們，生養了很多孩子，但總是記不住每個孩子的生日，她們總是跑去問奶奶，奶奶不但能告訴她們那個孩子的生日，而且還能說出當年那個孩子出生時的情景，比如她當時正在灶前燒火，某某某跑來說誰誰誰要生了，她放下手裏的活計就趕過去了。。。爸爸至今都可以按教室中的座位一一說出小學同學的名字。他一輩子教書育人，偶爾在校園裏遇到畢業幾十年的學生，不但能叫出人家的名字，還能說出人家在他的課上常坐的位置，屢屢令記不起老師的學生汗顏。到我這兒，已經退化成一切不重要的閑白兒都記憶深刻。小時候媽媽常說，“你這記性用在學習上能過目不忘多好呀！”

        想起奶奶，就會聯想到一棵泰然佇立的參天古樹。看盡鬥轉星移，感悟滄海桑田；智慧之果累累，慈愛枝椏鬱鬱。奶奶，我會永遠仰望您！ 

——今天是父親節，值此時以此文為禮物獻給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