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抉擇
作者：葉蔓菁
出來散步真是個錯誤，本以為出來走走就不那麽煩悶，然而不行，還是那樣。
清晨的陽光明亮，照在嘩嘩流淌的江水上，江中央一閃一閃的，似乎有一盞盞明燈在那裏閃爍著。我凝望著江麵，希望清晨涼爽的江風吹一吹，就能讓我頭腦清醒，讓我果斷一些、勇敢一些，然後做出抉擇。
幾棵巨大的柳樹靜靜地矗立在堤岸上，我向柳樹走去。站在柳樹旁，抬頭看著樹上層層疊疊的枝條，它們像瀑布一樣，有一種從天而降的氣勢。早已不是蟬鳴的季節，柳葉已經開始發黃，耷拉在枝條上。我伸手觸摸枝條，卻突然感覺這一條條的柳條就像一根根鞭子，似乎會向我抽打過來。我朝四周張望，隻見幾個匆匆而過的行人。我低著頭，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單位走去。
路過趙經理的辦公室，再路過會議室，走進我的辦公室，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把昨天的文件取出來，看了一眼，丟回桌上的文件架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想歎氣，老餘從辦公室門前經過，他眯縫著雙眼、滿麵堆笑地向我打招呼：“孫科長，早上好啊！”老餘的特色就是那雙眼睛，在級別比他高的人前麵，他的雙眼總是眯成彎彎的縫。在級別和他一樣的人麵前，他的眼睛是客客氣氣的，大小也很正常。但在級別比他低的人麵前，他的眼睛是圓圓的、小小的，能讓人看到小小的眼珠子在眼白當中滾動。
老餘走去他的辦公桌，接著又走到門前，手裏拿著他的茶缸，還是笑眯眯的：“科長，順便給你……” “嗯，不用了，我自己來。” 他去茶房接水泡茶了。
一直覺得老餘是“小人”的一種，拍馬屁的功夫一流，損人利己的事絕對做，直到昨天突然明白自己其實也是“小人”，還是“小人中的小人”，老餘損人的時候至少還利己，我損人還不利己！
趙經理來了，聽聲音應該進入他的辦公室了，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順便給他泡茶？在以前，這是必然的功課，然而今天，還有心情去做那些事情嗎？果然，老餘疾步從門前走過，依稀聽到他和趙經理的對話，接著聽腳步聲是向茶房走去。
桌上的電話響了，是趙經理。“小孫，十分鍾後你過來一下。”
什麽事情呢？心裏七上八下的，恨就恨在前天狠狠地捅了老王的硬傷。明擺著，領導已經很器重老王，然而我居然還……如此幼稚、如此小心眼。趙經理就幾句話，讓人以為他真的拿我當心腹。
“小孫啊，你和小王一起合作也很多個年頭了。你覺得他為人怎樣？跟領導說說你的看法吧。”
一開始我是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老趙似乎不滿意，一個勁地鼓勵我往深處說，於是我把所有料子都抖了出來：158項目的賬目問題、老王和捷成公司的特殊關係，連十年前招培訓生時的後門事情都講了。
其實，早就知道新部門經理的候選人不可能是自己，把老王拉下去也不會輪到自己幹，這是明擺著的。然而卻稀裏糊塗地跟老趙說了那些，那是妒忌，是徹頭徹尾的小人所為。
不過，也都不是吧，那是在心中囤積已久的醋意突然爆發。要是當初依依選擇的是我而不是老王，老王絕對是我的好哥們、好兄弟，在單位裏我和他絕對是同穿一條褲、同打江山、同混江湖的難兄難弟。老王學曆高，人際關係好，夠義氣，絕對能拉兄弟我一把。然而……跟老趙說那幹什麽呢！
趙經理找我會有什麽事情呢？昨天的文件上已經公布成立了新部門，老王是主要負責人，新部門沒我的份。如果我沒在老趙那裏說那些話，也許我的名字也在其中，誰知道呢！
新部門成立了，還在這裏混下去嗎？我還年輕，可以到舅舅的公司大展身手，他一直希望我去幫他，然而畢竟是親戚，股份、責任、和表姐夫、表妹夫的關係等等也是一個個明擺著的難題，都不是那麽好處的；留這裏呢？新部門沒份，就算死皮賴臉地和老王疏通疏通最終能混進去，那也是整日觀望他的風生水起，雖然當初曾痛下誓言：隻要依依幸福，我就幸福。但現實不是那樣的，人還是會吃醋的，何必整天讓自己酸溜溜呢？留單位裏？未來明確可見，就是從此做一個像老餘那樣的人。
何去何從，難啊！
趙經理找我沒什麽事情，隻是國慶放假的安排。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下班，走出單位往家走去。當走過南風街的幼兒園門前，遇到了依依，她拉著女兒的小手，母女倆剛從幼兒園出來。
依依還是那麽美麗，永遠是微笑的樣子，看著就那麽舒服。“小櫻，喊叔叔好！”
小櫻才讀小班，是我見過的小孩子中長得最可愛的。
“叔叔好！” 奶聲奶氣的問好讓人聽得心癢癢的，小臉蛋是那麽可愛，很想把她抱起來親一口，再用我的胡子紮紮她那小臉。沒有，我隻是彎著腰，和她揮揮手。
“孫輝，今天我姨媽說了，給你介紹的對象明天來，你可一定要來啊！”
“好好，我來…… 再見！” 我一邊走，一邊和她們揮手道別，她把小櫻抱起來，和我揮手，小櫻又奶聲奶氣地說：“叔叔再見！”
我終於決定，去舅舅那裏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