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路》第38章 看法各異

長篇小說：《路》第38章 看法各異

作者：葉蔓菁

他們在集市附近下了大巴，走幾步路就分手，陳二看著石蘭一個人默默地走，想著他得趕緊回到三弟的宿舍，因為中午離開時都沒有跟三弟講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走著走著，越來越覺得石蘭怎麽買那樣不等使（用不著）的《紅樓夢》啊，她家都窮成那樣，老豆子又整天喝酒，村裏的人都說他有些瘋瘋癲癲的。

她家的老房子，雖說曾經是華麗的地主屋，但是也到了剝落漏雨的地步了，就是不用修房子，有錢也要存起來，要花錢的地方多去了。

嗯，她家的人好像都這樣子沒個算計的，他想起他讀小學時發生的一個故事。

那是一年春節過後，他還讀小學，不記得是讀幾年級的時候。一般人在初二那天都去縣城逛集市，看舞龍舞獅扭秧歌什麽的，縣城的集市就夠熱鬧了，那一年石蘭她爸媽卻不去縣城逛，人家去梧州逛。

用老家方言說逛集市叫“趁圩”，那年初二下午，村裏的人趁完縣城圩市，成群結隊地從縣城往村裏趕回家時，走在山路上，大家都一邊走路一邊閑聊：

 

    “嘿，人家不趁縣城圩，人家趁梧州圩。”

 

    “聽說還住兩個晚上呢，孩子都沒有帶去，阿蘭在家呢。”

 

    “好識探世界（很會享受)。"

 到了初五那天下午，村裏的人看到一男一女從大河口經過田野中間的機耕路往村裏走，女的穿著一件大紅的外套，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夥子“看新娘”呢。“看新娘”是指媒婆陪同姑娘家到男方家看看，考察考察，名叫“看新娘”，實際上是女方親自去探清楚男方家家境的虛實情況。

當那兩個人走近村子時，才發現是石蘭的爸爸媽媽。

個個人都這麽說：“闊綽了，趁梧州圩，買件甘威過衫。”（買了這麽時髦的衣服）
後來聽說石蘭媽媽那件大紅燈芯絨棉裏外套要五十元呢，個個都嚇得瞠目結舌的。

於是又有人在背後講；"隔我羅，穿這個衫，做得什麽工！灶台的火灰一摸就摸黑齊。"（穿這個衣服，能幹活嗎？灶台的火灰一碰，衣服就全黑了）

 

    "我看她就不用挑糞水。”

有人看不慣這些人說酸話，就說：“有本事給你老婆也買一件。”“丟，我老婆那，穿那麽靚，跟人跑了都不知。有錢我不會買燒酒、買叉燒吃嘎，飲得我吱吱聲，那才有味道。”

陳二記得當時他們在大平地閑扯，他爺爺就過來和那些人說：“丟你老你，人家穿件新衫，就甘樣眼熱。你家耕的那兩片田，都是人家老豆子給的。”

 

    “是就是，但是老爺子當時如果不主動充公，就是被沒收，那兩片田還不是一樣到我手裏！”

 

    “老爺子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主動充公的名聲多好聽，反正世道變了，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

陳二的爺爺又和那些人說：“你以為啊，人家老爺子以前收租，都是收四成的。周圍哪個地主不是和佃戶對開分，一人一半。就隻有我們老爺子對佃農好，隻要四成，如果哪年收成不好，或者家裏有個什麽事實出來，一時困難了，和老爺子求求，又隻收三成甚至二成，最多第二年補些上來。周圍的農民打破頭皮都想耕老爺子的田地啵。”

又有個老婆子說：“是囉，人家老爺子真是個好人，你們不要說人家的壞話啦，你說人家壞話，難保別人就不說你的壞話？”

於是那幫講話酸溜溜的人就閉嘴。

不過，陳二又想起來，石蘭的爸爸以前很醒目的，人長得靚仔，幹活又很勤快。記得有一次挑糞水去淋木薯地，石蘭的爸爸覺得用扁擔挑，一次隻能挑兩桶糞水，不過癮。他就說，省得走那麽多趟，他要用竹竿挑。他砍來一條大竹杆，裝了四桶糞水，竹竿一邊掛兩桶，這樣一次挑四桶糞水到山坡上淋木薯。

那時候陳二看到石蘭的媽媽笑著說：“哎呀，別這樣，不小心弄翻了，就臭死了。”她爸爸卻一邊挑，一邊故意晃動竹竿，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捂著嘴巴大笑，都生怕他真的弄翻糞水桶，那可不是玩的。不過，看到石蘭爸爸手臂和胸膛鼓起的肌肉，你就知道他力氣有多大。

啊，當年的人，居然到後來變成這樣，真是命運不可預知。陳二聽說他以前是不喝酒的，說是有些風濕，要喝些酒去去寒，但是喝著喝著，就上癮了，喜歡喝醉，到現在都是有名的酒徒了。聽說石蘭的伯父不準小賣部的人把酒賣給石蘭的爸爸的。

陳二記得讀小學和初中時，石蘭的學習成績也很好的。記得讀書那時，老師常常說“我兩個得意門生”，人人都知道指的是陳二和石蘭，但是可惜啊，不同的人，不同的命，她混到現在，居然就是一個打工妹，以前做夢都沒有想到她如今是這個樣子。沒娘的孩子，命苦啊！她買那麽多書看，想給自己充電，肯定心有不甘，但是陳二覺得不要過於鼓勵她，否則捧得越高，碰到殘酷的現實，那就會跌得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