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自由
隨時議事
第二十一章
蘇紫薇難舍姐弟情 林婉姝細語托終身
昨晚又是一夜的噩夢，紫薇從噩夢中醒來，臉上還掛著淚珠。她揉揉眼睛向窗外看了看，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簾照到床上。夢中的情景依然浮現在腦海裏：春燕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學生裝，站在高高的懸崖上，腳跟在不停地翹起……自己歇斯底裏地大喊“春燕，春燕，你不能，你不能！跟紫薇回去，跟紫薇回去！”突然春燕縱身跳下懸崖……
紫薇閉上眼，想使自己鎮靜下來。她把春燕還給她的日記本又拿了出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翻到最後一頁，滿紙都是鋼筆劃的深深的印跡，有幾處幾近把紙劃破，她能體會到春燕書寫時的心境。“……紫薇，你是這世上唯一知我的朋友。我堅信，你會相信我，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沒有做任何丟臉的事……我二十一歲的生命和軀體是純潔的，上天可為我作證！也許我離開這個世界以後，那些惡毒的魔鬼會向我身上潑汙水，但任何汙水也玷汙不了我純潔的心靈！我仍然會上天堂，而下地獄的則是他們，他們一定會遭天譴……”紫薇眼裏噙著淚水，輕輕地把日記本合上，嘴裏喃喃地說：“春燕，你會上天堂，你一定會上天堂！他們一定會遭天譴！”
“姐姐，姐姐，媽媽讓我們下去吃飯啦！”這是子騫在叫她。
吃過早飯後，子騫看到姐姐一臉疲倦的樣子，便問道：“姐，是不是沒睡好覺啊？”
紫薇打了個哈欠，皺著眉頭說道：“嗯，一夜沒睡好，做噩夢……”
“姐，我知道你還沉浸在失去朋友的痛苦中，不要再想了。讓我們一起祈禱她上天堂吧。”
紫薇和子騫低頭合掌，默默為春燕祈禱……
“子騫，真對不起，你就要走啦，姐姐還沒來得及為你準備。咱們下午去逛街，姐姐幫你買點東西。”
“姐姐，我都要上大學啦，不是小孩啦，不用讓你領著我，我自己能辦事。”
“不行，你不會買東西。花了錢還買不好，男孩子不會買東西。媽媽沒時間，姐姐陪你逛。”
下午，紫薇領著弟弟在商店裏繞來繞去，看看這個櫃台，又瞧瞧那個櫃台。
“姐，用不著挑來挑去的，多麻煩啊，看差不多就行唄。”
來到一個賣鞋的櫃台。“請問您買多大號的鞋？”售貨員問道。
“我買男士鞋，給我弟弟買。過來，子騫，”紫薇讓子騫到櫃台前邊來，指著一雙黑皮鞋，說：“子騫，你看看這個樣子怎麽樣？”
“姐，不用買皮鞋，挺貴的，穿球鞋就行啦。”
“子騫，聽姐的話。上大學了，有什麽活動、有什麽場合的，還要穿皮鞋。”
售貨員看了看子騫，問道“上哪個大學啦？”
紫薇搶著說道：“北京大學。”
“啊？北京大學？”售貨員好像很吃驚。旁邊的幾個售貨員也都湊過來，以十分羨慕的眼光仰頭望著子騫。子騫被看得很不好意思，低聲說：“姐——”好像在向她姐求救，快離開這個地方。紫薇看了看子騫，又麵向售貨員說：“我弟考上了北大，我尋思著要給他買雙像樣的皮鞋……”
“啊呀，你多幸福啊，有個考上北大的弟弟！這麽多年我也沒見著個考上北大的。我有個弟弟考了兩年，也沒考上個大學，最後就去當工人了。”售貨員又好好看了看子騫，好像在動物園欣賞一個好看的動物一樣。
“嗨，幹什麽還不一樣，都是為人民服務。”紫薇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卻為有這麽個弟弟美滋滋的。
另一個售貨員插嘴說：“哎呀，那可不一樣！聽說考上北大的，出來不是科學家就是當大官……”
紫薇沒工夫和她們磨嘴皮，指著一雙皮鞋說：“把這雙拿出來看看。”另外兩個售貨員也從自己的櫃台裏各拿出一雙讓紫薇挑。紫薇讓子騫一雙一雙穿在腳上試，最後選擇了一雙。那個售貨員高興地說：“看，還是我拿的這雙好吧？穿上這鞋多帥氣！”另外兩個售貨員似乎有些失望，但手裏還拿著鞋說：“其實穿這鞋也挺好，下次再買一定買我挑的。”
子騫拉著姐姐匆匆離開櫃台，還抱怨地說：“這幾個人怎麽這麽嗦？就買雙鞋惹得她們說三道四的，煩不煩啊？”
“子騫，你知道，咱們這地方考上北大的沒有幾個啊，你還是稀罕物呢。”說完，紫薇自己也嗬嗬地笑了起來。
“姐，買這麽多啦，不買啦。花這麽多錢！”
“花再多爸媽也高興啊！好，不買啦，等以後姐掙了錢再給你買。”
姐弟二人買了一大堆東西回到家裏，媽媽看了高興地說：“子騫，還是你姐會買東西，我看這些東西挺適合你用的。”
“媽，花錢太多啦！不就是上個大學嗎，幹嘛花這麽多錢？”子騫很心疼花爸爸媽媽這麽多錢。
“不多，不多！上大學啦，去北京啦，總得像個樣子，”媽媽叨念著。
“你看，您好幾年了都不買件新衣服……”子騫有些不忍。
“媽媽年齡大啦，也不太出門，有件衣服穿就行啦。你們上去吧，一會兒你爸就回來啦。”
子騫跟著姐姐上了樓，竟坐在姐姐房間裏沒走。“有事嗎，子騫？”紫薇問道。
“姐，你說說你的事唄……”
“我的事？我的什麽事啊？”紫薇有些吃驚地問。
子騫和姐姐年齡相差無幾，所以有什麽心裏話都找姐姐談，而紫薇也喜歡和弟弟談天說地，姐弟倆也是無話不談。
“子騫，你想讓姐說什麽？”
子騫望著姐姐笑而不語。紫薇更加迷惑不解，佯作生氣的樣子。“子騫，你到底想幹什麽？姐姐可生氣啦。”
“姐，你和那個徐老師怎麽樣啦？”
弟弟問的話使她驚詫不已，她怎麽也想不到弟弟會問這樣的問題，便反問道：“哪個徐老師？什麽怎麽樣？”
“姐，不要瞞我啦，我知道你和那個徐老師好……”
“你這小鬼兒，是不是偷看我東西了啦？”
“向你發誓，我絕對沒看！我從來不偷看別人的東西。”
“那你怎麽……”
“姐，你別忘了你曾經和我說起過徐老師，你說他課講得特別好，很有才華，從你眼神裏我就能看出你挺喜歡他的。有一次夜裏我上廁所經過你房間，聽見你在屋裏朗誦什麽，我就停在你門口，聽到了你在朗誦詩，是關於愛情的。嘴裏還說‘送給尊敬的徐老師’……”
紫薇佯怒，輕輕地給了他一拳，說：“你說你沒偷看，偷聽也不行！”
子騫笑著說：“姐，你打得不疼，再打兩拳解解癢唄。”
“喲，子騫，你也學會耍貧嘴啦？”
“還有一次我去你們圖書館還書，看見你和那個徐老師在一起…… 真的很帥氣！”
“子騫，你還心挺細呢。不要跟爸爸媽媽說啊！我確實喜歡他，不過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既然喜歡，就追求嘛。我想，人是有愛和被愛的權利的，正像人有選舉和被選舉權一樣。莎士比亞說過：‘天底下再沒有比愛情的責罰更痛苦的，也沒有比服侍它更快樂的事了。’所以服侍愛情應當是快樂的事。姐，難道你不想好好服侍你剛剛萌芽的愛情嗎？”
“咳，我還弄不清這是不是愛情呢……”
“姐，你喜歡我嗎？”
“這還用問？當然喜歡！”
“你喜歡徐老師嗎？”
“喜歡。”
“你覺得有什麽不一樣？”
“我覺得從心底裏疼你，親你……”
子騫嗬嗬地笑了起來，說道：“這是親情，是姐姐對弟弟的疼愛。你對徐老師的感覺是什麽？”
紫薇搖搖頭說：“說不清楚，就是喜歡。見了他覺得高興……”
“姐，這就是愛情。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紫薇哈哈大笑說：“哎呀，子騫啊，你沒白讀那些書啊，腦子裏還真有東西呢。”
姐姐的話說得不錯！子騫的腦子裏的確有不少東西。從他閱讀的大量中西方文學作品中了解了不少人生沉浮、悲歡離合以及浪漫愛情的故事。他讀了《紅樓夢》、《桃花扇》、《西廂記》、《簡•愛》、《呼嘯山莊》、《紅與黑》、《茶花女》、《羅密歐與朱麗葉》等等小說和劇本之後，還常常和姐姐在一起討論。他腦子裏裝著許許多多的故事，當他一天一天長大了，這些故事就在他心裏變成極為豐富的感情。
紫薇覺得弟弟長大了，對男女愛戀的事開始感興趣了，不能再把弟弟當孩子看了。她在回想自己，在高中時對帥氣的男孩也產生過愛慕之情，在夢境中遇到過心中的白馬王子。哪個少女沒有過得意而愉快的夢境？自從她和徐冠英老師有了第一次的接觸，特別是收到徐老師給她的回信後，她感覺她確實愛上了徐冠英，而且從直覺上她也感覺到了徐老師對她的喜愛與關心。憑一個年輕女孩的直覺，她的感覺不會錯。她曾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感情世界揭示給夏露老師，而夏露老師也給她提出過建議。但她始終覺得徐冠英仍沒有走出那種無形的束縛。她覺得他好像在畫地為牢，把自己封閉起來，始終不敢邁出那個圈圈。她也曾將心比心，設想自己是老師，愛上一個學生，她會怎樣呢？她會不顧一切地、瘋狂地去愛他嗎？她會不顧周圍掃來的眼神和人們的閑言碎語嗎？當她想到這些，似乎更理解了徐冠英。既然她愛他，就不能逼他，更不能對他有半點的傷害。她想她為什麽不把這些心事向自己的弟弟傾訴呢？過去她認為弟弟還小，不會理解這些事情。可現在，自己的弟弟是一個長大了的、有著豐富感情的大男孩啦，她完全可以和他談談自己的心事。
“子騫，姐姐承認已經愛上了徐冠英老師。因為他的影子在我的腦海裏思之即來，揮之不去……”紫薇終於在弟弟的麵前敞開心扉了。
“姐，我很理解你。我相信這是你的初戀，初戀是最純真、最可貴的。”
“為什麽初戀是最純真的？”
子騫沉思了片刻說道：“我想，初戀時你想的隻是愛，除了愛你幾乎什麽都不想。你那時絕無私心雜念，隻知道傾己所有去愛對方。那時，你不會想到你們之間的年齡有多大差異，你們之間的愛好有什麽不同，也不會去想結婚後生活會怎樣。這時的愛情就這麽純潔無瑕，純真是人世間最可貴的東西，我們渴求的就是它。姐，要珍惜這初戀的純真。”
“子騫，你說得很有道理。可徐冠英處處謹慎，總是放不開，我們之間的這條無形的鴻溝好像很難跨越。”
“徐老師的謹慎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是你的老師，你是他的學生，他怎麽能放得開呢？”
“他現在已經不教我們啦。”
“你們畢竟是師生關係，盡管年齡相差不大，那也如同兩輩人。我想徐老師的傳統觀念還是很強的，你應該理解他。”
“那我應該怎麽做呢？”
“我想，你就這樣和他保持一種暗中相戀的關係，不要張揚，不要接觸太多，不要讓他感到為難，但還要讓他知道你在追他，你在愛他。等你一畢業，你就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啦，你就可以公開你們的關係，大膽地和他相處，一切就OK啦。”
紫薇聽了哈哈地笑了起來，說道：“真有你的，子騫！你的謹慎、周密、圓通還真有點像咱爸。咱爸做事想的就很周到，總是不偏不倚、不左不右、不上不下、思前想後……”
“那是中庸之道，”子騫說。
“對，咱爸走的就是中庸之道。不過，我不喜歡中庸之道。我還是喜歡轟轟烈烈，激情四射，痛痛快快。有時你再謹慎，也難免不遭災遇險。咱爸那麽謹慎，不是照樣被打成右派？”
子騫似乎不以為然，說道：“咱爸如果像你那樣喜歡痛痛快快，恐怕就成了大右派，就會像林伯伯那樣被送去勞改啦，哪能那麽快就摘了帽？”
“爸爸的境遇是比林伯伯好多啦，可是我認為林伯伯更了不起！他更像個錚錚的鐵漢子！可惜徐冠英也像咱爸，謹慎有餘，激情不足……”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性格各異，所以才各有千秋。我也很佩服林伯伯，直言不諱，敢於堅持己見，不向強勢低頭，確實難能可貴。不過，像咱爸那樣，像徐冠英老師那樣，也是了不起的男人，他們既敢於擔當，也善於擔當，更容易順應社會。你說是不是？”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可我天生就喜歡轟轟烈烈，喜歡自由自在，不願受任何束縛。子騫，我看你也要放開一些，不要太拘謹啦，不然會傷害喜歡你的女孩…… ”
子騫聽了先是一愣，不知姐姐在說什麽，便問道：“姐姐，此話怎講？”
紫薇笑而不語，兩眼凝視著子騫。子騫有些莫名其妙，也兩眼直直地望著姐姐，兩人都突然禁不住哈哈地笑了起來。
“子騫，難道你還不知道有個女孩喜歡你？”
子騫故意戲弄姐姐說：“知道啊，有個女孩喜歡我，我也喜歡她。”
“我就知道，你那麽精明，還能不知道？那女孩是誰呀？”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就是紫薇姐姐！”
“姐姐當然喜歡你，我說的不是姐姐，是另一個女孩。”
“另一個女孩？我不知道啊！”
紫薇用手指點著子騫的腦門子說：“你呀你，你硬裝糊塗！這幾天總來找你的婉姝呀！”
“哦，你說的是婉姝啊。是，我是挺喜歡婉姝，可我是把她當成妹妹看待的。”
“是啊，我們蘇、林兩家既是近鄰，又是朋友，很親密。我們從小在一起接觸的比較多，婉姝挺願意和你在一起玩，你也總護著她，你們確實像兄妹似的。可現在，你們都長大啦，那感情就不僅僅是兄妹感情啦，而是變成互相愛慕、互相依賴啦。你說實話，有沒有這種感情在裏麵？”
子騫想了想說道：“可能有吧，不過，婉姝還小嘛，這還不能說是愛情。”
“你身在其中可能還認識不到，其實你們之間已經有了愛。你看，這些天婉姝總來找你，那種依戀、難舍之情表現得多麽充分呀！她已經是大女孩啦，二八年華，情竇初開嘛。正像你說的，這時候的女孩感情是最純真的。子騫，你可千萬別傷害婉姝啊！她家現在的處境已經夠淒慘的，你要多給她些溫暖、關愛啊！婉姝是非常懂事的女孩，咱爸爸媽媽挺喜歡她的。”
“我知道，姐。林伯伯不在家，蔡姨確實很不容易。幸虧有婉姝，她頂起了半個家，洗衣、做飯、照顧弟弟妹妹，樣樣都行，真是難為她啦。昨天我到她家裏，看見屋裏屋外整整齊齊，窗明幾淨，婉姝真了不起！”
紫薇高興地說：“子騫，婉姝是個難得的女孩。不僅漂亮，而且善解人意。她和你說話時的眼神，裏麵蘊藏著多麽深的感情啊，我看了都很受感動。你就要走啦，多和她談談吧。”
“我會的，姐。在家裏我最喜歡跟姐姐說話，這一走，我會很想姐姐的。”
紫薇的眼圈已經紅了，她擁抱了一下弟弟，無限深情地說：“子騫，姐姐能有你這個弟弟感到驕傲，你是我們全家的驕傲！你知道嗎，自從你考上北大，咱爸的精神為之一振，你看咱爸現在的精神頭多高！子騫啊，姐姐真是舍不得你走啊！可是你是去北大呀，姐姐還得高高興興地送你呀！去了北大以後，多給家裏寫信，多給姐姐寫信……”
“吃飯了，紫薇！你們快下來吧！”媽媽在喊他們。
紫薇看見爸爸手裏拿了一大堆材料，便問道：“爸，你怎麽拿那麽多材料啊？”
沒等爸爸開口，媽媽先開了腔：“你爸呀，現在成了大忙人。去了外語係，比在中文係忙多啦。這不，晚上還要在家裏加班加點工作！”
“是啊，現在是最忙時候，也是關鍵時候，開學就有學生來了，這可是大事。新專業，新學生，準備不好哪行啊？”蘇文軒邊說邊把一大堆材料放到他的書房。
晚飯後，蘇文軒準備去書房工作，突然想起來兒子下周就要去北京。“子騫，爸爸這些日子太忙啦，沒有時間和你好好嘮嘮。你準備得怎麽樣啦？紫薇，好好幫你弟弟準備準備呀！畢竟是第一次出門，而且那麽遠。”
紫薇說：“放心吧，爸爸。我已經幫他準備好了，一切就緒。”
子騫說：“姐幫我買了那麽多東西，花了那麽多錢……”
“花點錢沒什麽，上大學嘛，值得，”魯若靈在一旁說道。
“砰砰……”有人在敲門。魯若靈去開門，進來的是林婉姝。
“魯姨，我媽媽說明天是周日，中午要請子騫哥到我家吃飯，一是要感謝子騫哥這麽多年對我和我弟弟妹妹的關照和幫助，二是給他送行，請子騫哥不要推辭。”林婉姝是代表母親來邀請子騫。
魯若靈看了看子騫，子騫馬上說道：“謝謝蔡姨了！我明天去。”
“那我回去了，魯姨。明天見，子騫哥！”
“明天見，婉姝！”子騫回應說。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