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醉玉荷夢遊慈雲庵 嬌紫萁跪倒病母前
秋雨伴著秋風,變黃的樹葉被風吹得飄飄搖搖,先是撲打在窗上,接著落在窗台上。歐陽玉荷站在窗前,把落在窗台上的樹葉撿起,好像是手裏抱著嬰兒一樣,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在桌上,然後轉身輕輕地把窗戶關上,不舍地抬頭望了望天空,方才還灑著銀光的月亮,現在已被灰色的雲包得嚴嚴實實。她坐在桌旁,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看著桌上幾片淋濕的樹葉,用塊白布輕柔地拂拭掉葉麵上的塵土,然後平鋪在兩張白紙上。她似乎不想讓這些變得黃而焦脆的樹葉落在地上被人踏來踏去,它畢竟是有生命的,雖然這生命已快走到了盡頭。當春天綠芽初放,夏日綠滿枝頭的時候,人們喜笑顏開地讚美它,因為它散著清香,綠得可愛,可是秋風狂雨之後,落地的黃葉,卻無人垂憐。她仔細地端詳著白紙上的黃葉,她突然覺得這黃黃的顏色在白紙的映襯下,依然光彩動人……
她走到鏡子跟前,仔細地端詳自己,就像方才端詳白紙上的黃葉一樣。她輕輕抹了抹鬢角,隱約現出幾根白發,她眯縫著眼湊近看了看,眼角四周也增添了幾道皺紋。“老啦,真的老啦,”她歎息道。屋子裏空蕩蕩隻有她一人,這話也隻有她一人聽,這麽多年來她已習慣這樣自言自語。孤獨與寂寞似乎是她的天性,她不喜歡燈紅酒綠、鶯歌燕舞,也不喜歡三朋四友的圍坐一起品茶取樂。十二年前她的精神疾病治愈後,她便逐漸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教學。兩年後母親病逝,從此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退休前,她的研究生曾結伴而來與之交談,屋裏也曾有過短暫的年輕女孩、男孩的歡聲笑語,但多數時間還是談學習和論文。後來學生們知道他們的老師不苟言笑,也就很少光顧這裏。現在已經退休在家賦閑,她便沉浸在無邊無際、漫長而又沒有盡頭的孤寂之中。
夜已深沉,她沒有一點睡意,仍沉浸在上午去母親的墳墓祭奠的悲情之中。今天是她母親逝世十周年紀念日,上午她去了離東湖不遠的小南山,她的母親就葬在小南山的南山坡。她看見母親墳墓的周圍長滿了變得枯黃的野草,三年前她親手栽的小雲鬆隻剩下斑駁的樹幹,草木如此,人何以堪!她歎息著,在蕭瑟的秋風裏把祭品擺放在墓碑前,還特意放上母親生前最愛吃的山楂糕。她跪在墓前,淚如雨下…… 現在想起這情景,她的心仍是酸酸楚楚的。她拿起筆,想用文字記錄下她祭奠時的心情:
紙錢明燭照天燒,
彎下身腰,
擺上佳肴。
叫聲親娘兒跪到。
風也蕭蕭,
淚也滔滔。
昔日奔波未盡孝,
思也難熬,
想也心焦。
流光未敢親情拋。
退出操勞,
陷入疚巢。
(調寄《一剪梅》)
她深深地感到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母親。她和母親相依為命幾十年,沒有給母親帶來多少快樂,反而讓母親為自己操心,甚至為自己擔驚受怕。尤其是她十年的瘋癲、失憶,給母親帶來巨大的痛苦。她不記得那十年她的母親是如何在鄉下艱苦的環境中度過的,但她卻記得她痊愈之後見到母親的情景。她的母親滿頭白發,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眼角和額頭布滿了皺紋,牙齒已脫落了一大半。可是當母親見到她恢複了記憶,恢複了正常人的一切感覺的時候,母親抱著她痛哭不止。當她給母親擦拭眼淚的時候,母親露出了十年從來沒有的笑容。她看到母親口中僅剩的幾顆牙,她的心痛極啦。她本想在自己恢複了健康以後好好侍奉老母,可母親的健康被她的不幸所損害,兩年後便溘然長逝。母親臨終時沒有閉上眼睛,因為她留下的女兒仍是孤身一人。她給母親留下了遺憾,一個她一輩子也彌補不上的遺憾。每每想起這些,她的心就是一陣疼痛。她覺得她這一生欠別人的太多,不僅母親,還有她的好友的丈夫宗立本,醫好她疾病的羅毅,這都是她的救命恩人。還有,還有她最心儀的朋友蘇文軒,一個在她一生中不斷幫助、嗬護她的友人。她自己也搞不清為什麽對他情有獨鍾,但隻是感覺到,他在她的心裏永遠占據著一個位置,任何人也不能替代的位置。她明明知道,那是她的鏡中影像,隻是可看而不可得。可是她的心似乎永遠屬於他,精神上的契合,心靈上的溝通,這就足夠啦!她很滿足於這一點,她想,這也許就是“柏拉圖式的愛”吧……
她喜歡用文字抒發自己的情感,用文字盡情地揮灑著別人看不懂的情緒,讓這無聲的文字傾訴自己的心曲,慰藉這孤寂的心靈。
她走到母親的臥室,臥室一直保持著母親生前的狀態,她把親筆寫的“家徒四壁相隨隻有半架書,孤影一燈偎依隻在慈母屋”的對聯掛在母親的房間,牆上還懸掛了母親的遺像。她望著母親的遺像,深深地三鞠躬,然後拿出酒杯,給母親倒上她喜歡喝的紅葡萄酒。“媽媽,女兒這裏給您敬酒啦,”說完連續喝了三杯。她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覺得頭有些暈,便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境……
她夢見自己來到西山“慈雲庵”,她站在門口,輕輕地叩門。一會兒工夫,一位年輕秀氣的尼姑來給她開門。
“請問施主,來本庵有何貴幹?”年輕尼姑的聲音很清脆。
“我想見貴庵的妙慧法師,”歐陽玉荷輕聲地說道。
“請施主稍等,容我回去稟報。”
不大一會兒,尼姑回來,說道:“請施主進來吧。”
歐陽玉荷隨她來到正堂,見一老尼姑正在閉著眼打坐。
“施主見貧尼有何見教?”
“不敢,妙慧法師!本人是前來向您請教……”
“施主怎知貧尼的法名?”妙慧法師仍雙目緊閉。
“法師大名名震四方,本人是慕名而來,特請教於法師,”歐陽玉荷拱手而立,謙恭地說道。
“有何心事就說出來,或許貧尼能為你解憂。”
“法師,實不相瞞,我已年屆六旬,相依為命之老母早已過世,每日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孤寂難耐。”
“何以解憂?”妙慧法師睜開眼,望著她問道。
“每日寫下孤寂的心緒,用文字詮釋自己的寂寞,再用寂寞來感染自己的靈魂,讓靈魂放飛在無限的想象之中……”
妙慧法師聽了哈哈地笑了起來。
“法師為何笑我?”
“看來你還牽著緣分……”
“此話怎講?”歐陽玉荷不解地問道。
法師合上眼避而不談。
“法師,我哪裏有什麽緣?”
“你曾花前攜手,秋波相牽,隻是流光掠影太匆匆。風雨驟至,人各天涯,逐浪萍蹤,花影婆娑,無奈何波濤濤、浪滾滾…… 阿彌陀佛!”
歐陽玉荷不禁大驚失色,法師何以猜度到她一閃而失的姻緣?她諾諾而言:“法師慧眼能識千年事,我此生可還有緣分?”
“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一切都是天意。沒有情緣,可逐心緣。”
“鄙人何以逐心緣?無非鏡花水月而已,”歐陽玉荷心灰意冷地說道。
“施主何必氣餒。鏡花水月原非真,是非曲直問鬼神。”
“大師,我已心如止水,我想遁入空門。”
妙慧法師冷冷地笑了笑說道:“凡心未盡,不可皈依佛門。”
“大師,我已沒有凡心,厭惡塵世……”
“不可,不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緣起性空,萬事皆性空。你未做到‘四大皆空’,怎可皈依佛門。”妙慧法師說完離開正堂飄然而去。
歐陽玉荷不解其意,還要發問,卻驟然醒來。她神情恍惚地起來把燈打開,向周圍看了看,才意識到自己剛從夢境中走出來。她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時針指著三點,天還沒有亮,她隻覺得渾身疲乏,便關了燈又躺下。
清晨,雨停了,風住了,一縷晨曦直射到客廳的餐桌上,白色的餐桌布染成了金黃色。歐陽玉荷睡眼惺忪地站在梳妝鏡前,左看右看,用手輕輕地把鬢發向後攏了攏,再細看看,已有淡淡的魚尾紋偷偷地爬上了眼角。真的是:一夜夢擾,對鏡紅顏老,鬢絲繚亂,慵懶不堪看。她簡單地梳妝了一番,雖然麵容不如當年,可風韻猶存,畢竟有知識女性的風度。她簡單地做了點飯菜,打開錄音機,一邊放著《高山流水》的曲子,一邊用早餐,這已成了她的生活習慣。也許是因為這《高山流水》古箏曲的古樸典雅、渾厚細膩的特點正適合她的心境,或者與她的文靜、典雅的性情相合,她才特別鍾情於此曲。
“鈴鈴鈴鈴……”門鈴響了,她知道這是夏露,忙去開門。
“好有雅興啊,玉荷!”夏露笑嗬嗬地走了進來。
“喲,你怎麽這麽早就出來啦?”玉荷問道。
“早?你看看幾點啦?快九點啦!若是還上班,都上了一節課啦。”
玉荷看看牆上的時鍾,果真已經九點。“這一退休,也就散懶啦,睡得晚,起得晚。”
夏露笑著說:“玉荷,我上次來,是你自己彈這個曲子,這次怎麽放錄音帶啊?”
“你好傻,我在吃飯,怎麽彈啊?”
“哦,也是。看來你對這個曲子是情有獨鍾啊!”
“是啊,我是特別喜歡這個古箏曲。晚上睡覺前,我常彈此曲,聽了這個曲子我就容易入睡。”
“噢,這是有道理的,”夏露說道,“此曲隻為求知音,你是夢中求知音吧?”
歐陽玉荷苦笑著說:“我們什麽年紀啦?你還拿我取笑?我昨晚真的沒有睡好,還做了一個夢,好傷心喲……”
“什麽夢啊?”夏露忙問道。
“去了西山慈雲庵。”
“啊?你要遁入空門呀?”
“是啊,有此念頭久矣,”玉荷說道。
“庵裏的法師怎麽說呀?”
“咳,說我俗緣未盡,不得皈依佛門。”
夏露笑著說:“本來你就俗緣未盡嘛,還想什麽削發為尼呀!”
“夏露啊,我們姐妹一場,已有四十幾年的友情,也算緣分。你我相知,生死之交,你最了解我啦。在塵世中我還有什麽念想啊?一切已經使我心灰意冷,真的想去削發為尼。”
“切莫誤入歧途,其實你的心裏還想著一個人,那個人也在時時關心著你,你為什麽要把自己封閉起來呀?你不是一直崇尚精神交流嗎?所以你不會有什麽障礙,你就把你的精神戀愛進行到底吧!”
玉荷心裏明白夏露在說什麽,便說道:“你覺得我太傻啦,是不是?鬢發銀絲,還有自戀,很可笑是不是?”
“不,不,玉荷,我是真心的!我們作為女人,生活得都不完美,都有遺憾,各有各的難唱曲,可生活不能因此而停止啊!”
玉荷說:“夏露,你有什麽遺憾呀?”
“我的遺憾,難道還用我說嗎?唉,你又沒有體驗,說了你也不懂……”
“有什麽不懂的?”玉荷說,“不就是缺少肌膚的快感和肉體的滿足嗎?這個年齡啦,還有意義嗎?”
夏露十分認真地說:“玉荷,還是彤彤說的對!要有心理年齡,心理年齡比實際年齡重要得多。十年前,彤彤就跟她爸和我說,要我們把自己的心理年齡調整到比實際年齡小十歲。我們努力去調整,想象著自己還年輕,頭兩年還真有效果,我們也快樂過。可是後來就……你也知道,立本他一向提不起神兒,心理有障礙。咳,這一輩子就遺憾到底吧。不過,你那精神交流可不受年齡限製啊,反而曆時不衰啊!”
“也許你的話有道理,”玉荷顯得有些興奮,“看來我還是不能削發為尼啦!”說完兩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玉荷,我聽說蘇教授的夫人魯老師病了。”
“是嗎?什麽病,重不重?”
“我聽紫薇說比較重,蘇教授在醫院裏看護呢,”夏露說道。
“蘇教授那麽大年紀怎麽能護理?那不把身體搞垮了嗎?我可以去幫忙啊!”
夏露說:“蘇教授堅持要陪伴老伴兒,他們真是一對恩愛夫妻呀!”
“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啊?”玉荷說道。
“好,我陪你一起去!”
蘇紫薇陪母親去了兩次醫院,第一次大夫做了檢查,懷疑胃裏有腫瘤。為了更準確確診,紫薇和子騫陪母親又去了市中心醫院做全麵檢查,並做了CT檢查。幾天後,紫薇去醫院看各種結果,讓她大為震驚的是,母親已經患了胃癌。其實魯若靈一個月前就已經咯血,感覺胃疼痛,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不願驚動別人為她擔心,以為會慢慢好起來。誰知越來越嚴重,在紫薇的催促下才去醫院檢查。大夫告訴紫薇,她母親病得很重,如果不馬上進行胃切除手術,會有生命危險。紫薇回到家裏先把消息告訴了徐冠英,徐冠英說:“這事不要跟媽媽說,先要和爸爸、子騫他們一起商量。”於是紫薇把爸爸和子騫找到她家一起商量此事。
蘇文軒說:“尊重科學,積極治療。既然大夫說要手術,我看就手術。”
紫薇說道:“媽媽怎麽辦?要不要告訴她?”
蘇文軒說:“你媽媽是明事達理的人,不要瞞她,瞞了今天,明天怎麽辦?後天怎麽辦?因為要手術,她總會知道是什麽病,就莫如以實相告啦。”孩子們聽爸爸說的有道理,便決定給媽媽做手術。
紫薇問道:“爸,媽媽手術的事告訴紫萁吧。”
“不,不必告訴她,她已忘了這個家,告訴她幹嘛?”蘇文軒生氣地說道。子騫看爸爸很生氣的樣子,便勸說道:“爸,您別生氣!紫萁不是常給您打電話嗎?是您不想跟她說話,這不能怪紫萁呀。有一回紫萁給我打電話,說著說著就哭了,她說挺對不起爸爸、媽媽的,不能在跟前盡孝,她也很難過。”
“我們不需要她盡什麽孝,她至少要把自己的孩子管起來,隻生不養,還配做媽媽嗎?”
紫薇說:“爸,您別怪紫萁,她在萬裏之外的美國,怎麽管盈盈啊?她每月都給盈盈寄錢,而且寄的還不少,也算盡一份心啦。”
蘇文軒說:“寄錢就夠了嗎?母子之間就是錢啊?一出去就是十年,一次也沒回來,她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想,還能想我們嗎?”
“紫萁這就不應該,這麽多年都不回來一次,是說不過去,”徐冠英說。
紫薇說:“她肯定也有她的難處,一個人在外麵混,也不容易。”
蘇文軒說:“好啦,你們安排一下手術的事吧,我跟你媽談這件事。”
“爸,您放心吧,我附中老師的愛人是市中心醫院著名手術大夫,我會親自上他家去送‘紅包’,讓他精心地給媽媽做手術。”
“還需要送‘紅包’嗎?這不是正常手術嗎?”蘇文軒問道。
子騫說:“爸,這您就不明白啦,手術哪有不送‘紅包’的?哪個病人敢不送啊?咱們條件好,多送點,讓大夫更精心一些。爸,這事您就不用管啦,我和紫薇姐全權安排。”
三天後,魯若靈住進了醫院。第八天的上午八點鍾,魯若靈被推進了手術室。紫薇、子騫、徐冠英、婉貞,還有羅婷婷和蔡曉璨都在醫院焦急地等待著。三個小時以後,魯若靈被推進觀察監護室,紫薇忙問手術大夫:“怎麽樣大夫?”手術大夫說:“手術還是成功的,但是……”“怎麽,還有什麽問題嗎?”紫薇急切地問道。“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大夫匆匆地說。子騫他們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一個個驚訝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好像懸在半空……
紫薇流著眼淚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抱著子騫抽泣起來。“姐,姐,不要哭!醫生怎麽說?”
紫薇擦了擦眼淚說道:“大夫說雖然手術成功,可是癌擴散到其他地方,媽媽的日子不長了……”紫薇的一番話讓大家吃驚不小,羅婷婷捂著眼睛在輕聲地抽泣,蔡曉璨也在不住地歎息。徐冠英說:“這是大家誰也不願聽到的,事既如此,愁也沒有用。留兩個人在這看護,其他人先回去看看爸爸,給媽媽準備點吃的,晚上陪爸爸來看媽媽。”羅婷婷說她要留下陪魯若靈,子騫說:“好,就這樣安排吧,姐,你也留下吧,和羅姨一起照看媽媽。”紫薇把子騫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子騫,你明天抽空給紫萁打個電話。”子騫會意地點點頭。
電話鈴驚醒了紫薇,她揉揉眼一看,已經上午九點多,她趕緊抓起電話筒。“喂,哪位?”
“姐,我是紫萁!”
“紫萁?你在哪兒啊?”紫薇驚奇地問道。
“我在鬆江賓館。一接到子騫哥的電話,我就急瘋啦,趕緊和格裏芬商量買機票的事。他說他想和我一起帶著孩子來中國看望爸爸媽媽,就這樣我們一起來啦。”
紫薇沒有想到妹妹和從未謀麵的妹夫和孩子一起回來,她興奮地說:“紫萁,你回來就好!媽媽很想你啊……”
在電話中傳來哽咽的聲音:“姐,媽媽現在怎麽樣啦?嗚嗚嗚嗚……”
“不要哭,紫萁,我昨晚還在陪著媽媽,今天早晨剛從醫院回來。媽媽能吃些流食,最近幾天精神還比較好。”
“爸爸好嗎?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自從媽媽手術以來,爸爸有些寡言少語,頭發也白了許多。”
“我對不起爸爸、媽媽,這麽多年沒有回來。我曾向爸爸說起我要回來看看,可爸爸不理我,我也很生氣。再加上實驗離不開,就拖到如今……”
紫薇說:“紫萁,爸爸嘴上硬,其實心裏還是想你的。有一次我看到爸爸看著你的照片發呆了很長時間,他心裏是挺痛苦的。你回家住吧,紫萁,帶著妹夫和孩子。”
“不,我不能回家住,爸爸不原諒我,我怎麽能回家住?你下午先帶我看看媽媽吧。我住在B座302房間。”
“好的,下午兩點我準時去看你。”
紫薇準時來到鬆江賓館,遠遠地就見紫萁站在大門口。“姐姐,姐姐,”紫萁邊喊邊跑過來擁抱紫薇,姐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你沒有變,沒有變呀,紫萁,十年啦,你還是那個樣子,那樣嬌小秀美。”“姐姐,你也沒有太大變化,仍然很有風韻。快,快跟我來。”紫薇隨她來到賓館房間,見到一個黃頭發、藍眼睛、高高個子的男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黃褐色的絡腮胡子很濃密,看上去好像有六十歲左右,旁邊站著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
“姐,這是羅伯特•格裏芬,”紫萁介紹說。
“你好,紫薇小姐!”羅伯特禮貌地伸出手,紫薇也伸出手禮貌地說:“你好,羅伯特!”紫萁對著小男孩說:“快叫大姨,Tony!”
“大姨好!”
“湯尼好!”紫薇高興地拉著湯尼的小手說,“你幾歲啦?”
“三歲啦,”湯尼回答得很流暢。紫薇看著她這個三歲的小外甥滿心歡喜—— 金黃的鬈發,藍藍的眼睛,白淨淨的皮膚,一個十足的“洋娃娃”。
“姐,咱們快去醫院吧!”紫萁催促道。
紫薇領著紫萁一家三人打了個出租車,不到十分鍾就來到了醫院。他們匆匆趕到病房,病房裏已有婉貞和羅婷婷守著,還有來看望的夏露和歐陽玉荷。紫萁走到母親的病床前,看見母親躺在床上閉目休息,頭發已經花白,原來很豐潤的臉變得灰暗消瘦,顴骨高高的,眼睛深陷,一雙手有如枯樹枝…… 紫萁見這般光景,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她“噗通”一聲跪倒床前,用手緊緊地捂住嘴,怕驚動了母親。這時魯若靈慢慢地睜開眼,看了看周圍的人。“媽媽,媽媽,”紫萁拉著媽媽的手,嗚咽著。魯若靈眯縫著眼,仔細看看跪在床邊的女人,喘著粗氣說:“紫萁,你回來啦……”“媽媽,紫萁回來看您來啦,媽媽,媽媽,女兒對不起您,請您原諒!”媽媽聽到女兒的話,眼淚簌簌地從眼角流下,手也用力地握了握,紫萁感覺到了母親的微弱力量,她輕輕地吻了吻母親的額頭。母親輕聲地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還以為看不到你啦……”紫萁抽泣得說不出話來,母親用手拍拍床邊,示意她起來坐在床邊。紫萁站起身來,向湯尼擺擺手,湯尼走到床邊。“湯尼,這是外婆,快叫外婆!”“外婆好!”小湯尼乖巧地叫了一聲。魯若靈露出了笑容,拉著湯尼的小手,說:“乖孩子,我的乖孩子……”隨之老淚縱橫,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紫萁眼裏含著淚水,用手指輕輕地梳理母親的花白頭發,站在周圍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自從看到紫萁和小湯尼,魯若靈的精神好了許多。為了方便照顧,經醫生同意,紫薇、子騫把母親接回家裏,這樣每天都有爸爸的陪伴,兩位老人可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紫薇、子騫勸說爸爸接納格裏芬教授這個“洋女婿”,蘇文軒被外孫子的一聲“外公”所感動,最後同意和這位“洋女婿”正式談一談。
“蘇教授,您好!很榮幸在您的家裏和您會麵!”格裏芬十分紳士地寒暄道。
蘇文軒也客氣地回應說:“很高興見到您,格裏芬教授。我的女兒嫁給您已經好幾年啦,我們是第一次見麵。”
“蘇教授,請您允許我更正一下您的說法,您的女兒不是‘嫁’給我,而是我們相愛結婚。您是留英博士,我想‘marry’這個詞,最好不要翻譯成‘嫁’,那樣就有點輕視婦女的味道。我很喜歡中國文化,紫萁是非常優秀的中國女性,聰明、有個性,我很喜歡她,所以我們就相愛啦,結婚啦。今天是第一次見‘嶽父大人’,請您為我們祝福!”
蘇文軒見眼前這位“洋女婿”很坦誠,便說道:“‘嫁’字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對女性的歧視,它是中性的,就是結婚的含義。所以我女兒‘嫁’給你,就是我女兒跟你結婚。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你喜歡,我很高興。我國《詩經》上說‘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意思是說,沒有媒人就娶不到妻子。這當然是中國古代的觀念,不過這個‘媒’字,也可理解為‘中介’或‘紐帶’,大概是‘medium’的意思吧,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甚或是一種觀念。我倒想知道,你所以要和紫萁結婚,你覺得能把你們兩人聚到一起的是什麽?”
“蘇教授,我的嶽父大人,”格裏芬笑了笑說道,“如果說我們中間有個‘medium’,那麽,我可以說,那是對科學試驗的執著。在我的實驗室裏,紫萁是最認真、最專注的一個,我喜歡這種精神,而且我喜歡東方女性的溫柔,更喜歡中國文化——孔子學說、古典詩詞。紫萁教給我不少詩,我很喜歡。”
“還有兩個問題我想問你,紫萁去美國十年不回,是你不讓她回來嗎?紫萁是單位派出,留在美國不回,沒有為自己國家服務,你怎麽看?”
“是的,紫萁來美國已經十年,前四年主要是學習、讀書,同時在我的實驗室裏做實驗。她博士畢業後繼續在我的實驗室工作,我們戀愛、結婚。我曾勸她回國看望父母,可是那個時候,她主持的實驗沒有完成,我說可以換人,但她說換人會影響實驗的成功。您知道,我們生化實驗,有的要好多年才能出結果,中間不能中斷。紫萁寧可忍受對親人思念的煎熬,也要堅持把實驗做完,這種為科學而犧牲的精神,我尤其佩服。中國有句古話,說‘忠孝不能兩全’,我認為,她對科學的忠誠,影響了她對父母的孝順,情有可原。第二個問題,對自己的祖國做貢獻,我是非常支持的。這次來中國,除了看望父母親,紫萁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到原來她工作過的生化研究所搞合作項目。她有一個重大研究成果,已經和美國一個醫藥公司搞了合作,可製造出一種癌症免疫係統治療的新藥物,這是癌症病人的福音。我們已經和鬆江生化研究所談好,準備搞合作開發,這也是紫萁對祖國的貢獻。不知嶽父大人是否滿意我的回答。”
蘇文軒滿意地笑了笑,說道:“你的考試通過啦!你的中文說得很好,我很滿意。”
格裏芬也嗬嗬地笑了起來,一掃方才嚴肅緊張的氣氛。他說:“嶽父大人,紫萁是我的最好的中文老師,我要感謝她。既然我合格了,我也會按照中國傳統孝敬父母。孝敬父母,應該是普世價值。不過,我不能跪下,我可以向你們行禮!”
蘇文軒沒有想到這個“洋女婿”不僅是個知名科學家,而且還是個很有人情味的男人,心裏暗暗為紫萁選中這樣一個男人感到驕傲。兩人從書房走出來,紫萁看到爸爸和格裏芬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她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格裏芬上前吻了一下紫萁,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連聲說:“My dear,我考試合格啦,我考試合格啦!”蘇文軒笑著讓他倆坐下,說道:“紫萁,格裏芬先生向我解釋了一切,我理解了你們……”紫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流下了感激與喜悅的眼淚,她撲到爸爸身邊,摟著爸爸的脖子,撒嬌似的吻了吻爸爸的麵頰,說:“爸爸,女兒對不起您啦,謝謝爸爸的理解!”然後站起身對著格裏芬說:“You see, my father is a kind and liberal-minded father”。蘇文軒哈哈大笑,對著他的“洋女婿”說:“格裏芬先生,你說,我是不是一個‘開明的爸爸’?”格裏芬高興地說:“當然,當然!謝謝嶽父大人的理解!”紫萁說:“爸,以後您就叫他羅伯特好啦。”蘇文軒看著格裏芬說:“好啊,以後我就叫你羅伯特。來,小湯尼,讓外公抱抱你。”
站在一旁看著大人說說笑笑的湯尼隻是瞪著大眼睛,驚異地望著媽媽,紫萁把他拉到外公的懷裏,蘇文軒輕輕地把他抱在腿上,親了親他的小臉蛋。紫萁怕累著爸爸,便把小湯尼交給格裏芬。蘇文軒說:“紫萁,我看你們三個可以回家來住啦,也讓你媽媽多親親小湯尼。”格裏芬搶著說道:“嶽父大人,就不打擾您老人家啦。我看可以讓紫萁和湯尼留在家裏住,我還是回到賓館,這樣可能方便些。”紫萁說:“爸,我看這樣行。他在賓館整理合作的材料,我在家多和爸媽聊聊,您說呢,爸?”“也好,”蘇文軒說,“晚上可以讓羅伯特過來一起吃飯。你媽媽近幾天精神還好,你們這兩三天抓緊去談合作的事,孩子留在家裏,白天有紫薇、婉貞她們來照顧,你有空就回來看看孩子,免得孩子想媽媽。”紫萁說:“湯尼兩歲就去了幼兒園,習慣了離開媽媽,白天問題不大,隻要有人陪他。”蘇文軒說:“這幾天你還要抽空去見見盈盈,或者叫盈盈過來,你們母女見見麵,好好嘮嘮。”紫萁眼裏噙著淚水,歎息道:“真的對不起盈盈……”
紫萁他們走後,蘇文軒來到魯若靈的房間。他倒了一盆溫水,把毛巾浸濕又擰幹,輕輕地擦了擦魯若靈的消瘦的臉,又擦了擦她的雙手。魯若靈望著蘇文軒,眼角裏含著淚,說道:“扶我坐起來,我們坐著說話。”蘇文軒把她扶起來,用兩個大沙發墊放在背後,讓她靠在床頭上。“這樣舒服嗎?”蘇文軒問,魯若靈微笑著點點頭。
“文軒,我這一病拖累了你和孩子…… 你看,你也瘦了許多,白發也增加了不少。”
“若靈,隻要能照顧好你,多幾根白發算什麽!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文軒。這次紫萁回來怎麽樣?我們的‘洋女婿’好嗎?”
“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呢。我和羅伯特認認真真地談了一次話,發現我們的‘洋女婿’真的很不錯,他喜歡我們的紫萁,喜歡中國文化,是個嚴肅的科學家,而且很有人情味。他解釋了為什麽紫萁這麽長時間沒有回國,他們要和鬆江生化研究所搞個合作項目,開發一種治癌症的新藥。”
魯若靈說:“你還生紫萁的氣嗎?”
蘇文軒搖搖頭,笑著說:“我誤會了咱們女兒,以為她忘本,忘了自己是中國人。看來她還是隨時想著這個家,想著為祖國做貢獻。這個項目能合作成功,這對國內患癌症的病人是個福音啊。”
“阿彌陀佛,這是做善事啊!”魯若靈雙手合掌,繼續說道,“我相信我們的女兒不會選擇錯……”
“是啊,我挺滿意這個‘洋女婿’,我們真是不應該有偏見啊!”蘇文軒坐在床邊緊緊地靠著她。
“文軒啊,這回好啦,你們父女間的怨氣、誤會就算煙消雲散啦。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
“什麽事啊,若靈?你就說吧。”
“文軒,我自己知道沒有幾天啦……”
“別這麽說,若靈,”蘇文軒轉過頭來,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不會有事的!”
魯若靈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他也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兩個人都覺得一股熱流通遍全身……
“我的日子不長了,文軒,我走後,讓婷婷過來跟你做伴。孩子們都忙,沒有時間照顧你呀,我不放心。”
“你不用擔心,暫時我還能自己照顧自己。婷婷過來,恐怕孩子們心裏不痛快。”
魯若靈用懇求的語氣說道:“文軒,就算我求你,一定讓婷婷過來,你們也互相照顧,你們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這一輩子你能和我守在一起,我就很知足啦,感謝你對我的恩愛……”
“若靈,我要謝謝你,你關心照顧了我一輩子,我離不開你呀!”蘇文軒哽咽地說,“下輩子我還找你……”魯若靈還要說什麽,卻幹咳了幾聲。蘇文軒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拿過一杯水,魯若靈喝了幾口,顯得很疲憊。
“好了,若靈,你累啦,休息吧。”蘇文軒又扶著她躺下,看她閉上眼休息,才離開她的房間。
紫薇、子騫知道爸爸和紫萁和好如初,都非常高興,也為紫萁找到這麽好的丈夫感到驕傲,更為有湯尼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興奮不已,誰見了誰都想逗逗他,紫薇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萬人迷”,小湯尼成了全家的歡樂中心。紫萁和格裏芬與鬆江生化研究所簽訂了合作項目書,紫萁被聘為該研究所的外籍特聘研究員,研究所所長為此特意設宴招待了格裏芬先生和紫萁。因實驗室有重要工作等他回去安排,格裏芬先生提出先行回國,讓紫萁和湯尼再留一段時間陪陪家裏人。格裏芬走前特意再次來看望病重的嶽母,並以基督徒的禱告形式祝福她早日安康。
送走格裏芬後,紫萁把女兒盈盈領到外公家。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出國時女兒剛剛七歲,而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到自己的女兒長得清秀、苗條,像一朵豔麗的牡丹花,自是心裏歡喜。可是盈盈的眼神裏,有一股冷冷的光,似乎不太認可她這個親娘,無論紫萁怎樣親近她,她總是躲躲閃閃,不要媽媽靠近她,好像在她和媽媽之間設了一道防線。因為在她和爸爸的長期生活中,聽到的都是媽媽隻顧自己的幸福而把他們遺棄。
“盈盈,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受苦啦!可是媽媽也沒有辦法,隻能加倍地補償你。媽媽給你寄的錢夠花嗎?”
“都讓爸爸拿去喝酒、賭博啦,給我很少,”盈盈冷冷地說。
“你爸每個月給你多少錢?”
“八十塊錢,隻夠吃飯、零花。買戲裝、演出服就沒錢啦。”
“怎麽這麽少?我給你的,每個月至少二百塊錢,怎麽他隻給你那麽一點?買衣服怎麽辦?”
“外公給我錢買衣服。我演出需要化妝,也買不起好化妝品……”
紫萁心裏很難過,一下子把盈盈摟在懷裏,說:“好孩子,隻要你學習、演出,一切費用我都給你!你把你的地址、郵箱告訴我,以後我把錢直接寄給你,好不好?”
“好,”盈盈淡淡地應了一聲。
“叫一聲媽媽,盈盈,”紫萁鼓起勇氣讓孩子叫媽媽。盈盈從她懷裏掙脫出來,望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我是你媽媽呀,盈盈,”紫萁期待著。盈盈走到門口,回頭喊了聲“再見!”紫萁癱坐在沙發上,眼淚像噴泉一樣湧了出來。她嗚咽的聲音驚動了蘇文軒和魯若靈,蘇文軒從魯若靈的房間走出來,看見自己的女兒坐在沙發上抽泣不止,便知道了怎麽回事。
“紫萁,不要哭!”蘇文軒在勸慰自己的女兒,“你應該想象到這樣的結局,不過,需要慢慢來。孩子嘛,十年沒見自己的媽媽,怎麽和你親近啊!感情需要慢慢培養……”
“是我的錯,我的錯!”紫萁邊哭邊說,“是我對不起盈盈,我沒負起責任來。”
蘇文軒說:“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慢慢彌補吧……”
魯若靈感到自己的最後日子即將到來,她讓蘇文軒把紫薇、子騫和紫萁叫過來,她有話和他們說。蘇文軒馬上打電話給紫薇、子騫,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母親的房間。
“文軒,你先出去,我想——單獨和他們——談談……”魯若靈的微弱的聲音讓蘇文軒心裏一陣疼痛。蘇文軒回到了客廳,留下魯若靈和三個孩子。
“媽,有什麽話您就說吧,我們都在!”紫薇輕聲地說道。
“紫薇,子騫,紫萁,媽媽要——走啦,”魯若靈說著又咳嗽了兩聲,紫薇忙用手輕輕揉了揉媽媽的胸脯。三個孩子圍在母親的床邊,強忍住悲痛,聆聽母親的最後聲音。“我走後,你們要把婷婷姨——請來,陪你們的爸爸……”“媽,”紫薇要說什麽,子騫暗暗用手捏了一下姐姐的胳膊,紫薇再也沒有說什麽。“你們要——”魯若靈的聲音非常微弱,姐弟三人都向前探著身子靠近母親仔細聽。停頓了一下,魯若靈繼續說道:“你們要向我——保證,就點點頭……”三個人同時點頭,魯若靈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接著是不停地咳嗽……“媽,媽,您怎麽啦?”孩子們齊聲喊道。“爸爸,快來!”子騫向客廳喊了一聲。蘇文軒馬上跑進屋裏,拉著魯若靈的手,看見妻子的表情有些痛苦。紫萁忙拿來水,子騫用手托住媽媽的後背,讓媽媽喝了一口水。蘇文軒見狀知道不好,吩咐子騫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醫院裏,大夫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血壓、脈搏,搖搖頭說:“準備後事吧。”
子騫、紫薇趕忙打電話告訴徐冠英、林婉貞、羅婷婷、蔡曉璨、林亞倫、夏露、宗立本等親朋好友。不大工夫,病房裏擠滿了人。羅婷婷擠到前麵,跪在床前,握著魯若靈的一隻手,淚水簌簌地落在胸前。“大姐,大姐,您放心地好好走吧…… 您的恩情我下輩子繼續還您,我還做您的妹妹…… 大姐——” 魯若靈慢慢地睜開眼睛,看看羅婷婷,又看看蘇文軒,吃力地把羅婷婷的手拉到蘇文軒的手上,她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病房裏一片哭聲,紫萁哭得倒在地上,子騫忙把她扶起。
三天後,安葬了媽媽,紫萁又陪爸爸待了一周,然後帶著湯尼回到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