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行以前有句行話,“瓷器長毛,不值一毫”,啥意思呢?意思是瓷器如果出現了殘缺破損,就一文不值了。
國家定文物級別,一件特別珍貴的文物,如果破損,本來可以定一級的,一般都隻能定為二級,甚至三級文物。
民國時期,北京琉璃廠古玩行內精品文物多,殘器根本不值錢。現在大拍的一些海外珍品,很多都是那時候合法流出國境的。老外收藏的很多東西,也不像愛國群眾認為的都是八國聯軍搶掠走的,大部分都是花錢買的。中國經濟沒起飛之前,這些玩意在歐洲也不甚值錢。
日本是個特例。日本人從唐代開始,13次派遣遣唐使和大批留學僧留學生來大唐學習,也帶回去不少中國文物,現在都完好的保存在正倉院裏。後來和中國交流不斷,日本對中國物品極為重視,稱為唐物。自己產的稱為和物。唐物價值遠遠高於和物和高麗物。
日本人把珍貴文物分別稱為國寶和重要文化財。今天說的這件文物就屬於日本珍貴文物,他有個名字叫做螞蟥袢瓷碗。
這個碗在日本曆史上意義重大,它不僅僅是一件南宋龍泉窯瓷碗,更多的記載了日本的曆史。
碗高9.6厘米。口徑15.4厘米。粉青釉,六瓣花口,外壁光素,因破損開裂用鋦釘修補,極為難看,宛如一條大螞蟥附著在瓷碗上。所以被形象的稱為螞蟥袢瓷碗。
日本有以天然物品命名人造物品的習慣,如茄子茶入,油滴天目,都是日本人對唐物的命名。
一方麵,可能是這件瓷碗由於珍貴難得,而舍不得丟棄,被修補後繼續使用;另一方麵,日本人相信人生無常,禪宗文化在日本與茶藝融為一體,形成了和敬清寂的日本茶道,物哀,幽玄,侘寂成為日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這種殘缺在日本人眼中變成了一種美。而這種美,比起完好無損的完美,更令生活在島國的日本民族認同和追捧。所以,這件殘破的茶碗就成了日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實不僅如此,還有更深層的原因。第一,這件瓷碗屬於龍泉窯極品。龍泉窯常見蓮瓣碗,這種六出口的葵口碗屬於南宋官窯碗型,龍泉窯罕見。此種極有可能為當時進貢宮廷的名品。而這種粉青釉,極為淺淡,藍中帶綠,在龍泉窯精品中這種釉色也是極美和極罕見之品。所以,據此判斷,此物本來就是名貴之物。
第二,這件瓷器,根據日本江戶時代著名儒學家伊藤東涯於享保12年(1727年)所著的《螞蝗絆茶歐記》記載:安元初年(1175年左右,南宋孝宗淳熙二年),平重盛向浙江省杭州的育王山布施黃金,作為回禮,佛照禪師以本茶碗贈之。此後為室町時代將軍足利義政(1449~1473年在位,明正統-成化年間)所有。足利將軍在日本曆史上非常重要,他得到瓷碗後,因為碗有破裂,曾經派人到明朝尋求再燒製一件,但當時已經無法燒製這種釉水了。在遺憾之下,此碗更顯珍貴,所以足利將軍命人將碗鋦好後珍藏,不再使用。
這件瓷器,就好像曆史上的幹將莫邪,名重一時,雖得之然不敢使用,慢慢的就成了傳說中的寶物,在明治維新以前,根本無法一見。其色淡如春水,其型雅似蓮花。寶器名物,青史流傳,雖然破損,卻成為天下第一的殘器。碗上的鋦釘,談不上美,但一見此釘,馬上就能識別其身份,令人想起金戈鐵馬的日本那段曆史。將軍已成白骨,紅顏也早已凋零。物不變,人已非。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人生苦短,何不秉燭夜遊,效古之先賢,得一宵之樂?收藏的樂趣也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