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吃肉,卻愛青菜。昨天,竟看到了槐花,沒有葉,隻是一粒粒潔白的花苞襯著翠綠的花托。於是,趕緊回家,烙了十多個槐花餅,給對門的孩子送了幾個,剩下的就靜等午飯享用了。
女兒放學回家,沒進家門就叫嚷著餓壞了。看到飯桌上的烙餅,三口兩口就一個,等拿起第二個的時候,才想起什麽似地說,這是什麽菜餅呀,好吃!
當 我端出雞蛋扮炒的槐花菜盤時,女兒終於認了出來:啊,是槐花!金黃的雞蛋配著嫩白的槐花,色香誘人,女兒大嚼起來。我也夾起一棒送進嘴裏,已品不出記憶裏 那甜潤的香,卻不禁給女兒講起了每年四、五月間槐花飄香的故鄉。一盤菜掃光,三兩餅下肚,女兒說:你們的童年好幸福啊!
幸福嗎?一箸槐花咽下,不禁滿腹鄉思。是幸福,但也有淡淡的苦澀,令人回味悠長。
故 鄉多山嶺堤壩,楊、柳、榆、槐雜亂生長。每年穀雨前後,楊花早已吃完,柳絮也已被風吹光,榆錢老了,槐花正香。看那滿山遍野的山崗上,綠樹搖曳中,白的似 雪,卻不隨處飛揚;綻開似蝶,卻不四處奔忙。陣陣清香,甜綿沁芳。串串潔白,簇簇搖蕩。三五個夥伴,青草裝滿了背簍,柴火撿拾了半筐,不約而同地來到樹 下,爛鞋一甩,光腳赤膀,爬樹攀枝,噌噌直上。躲過了刺蕀,卻磨破了肚皮;脫掉了汗衫,卻刮爛了褲襠;顧不了疼痛,管不了衣裳;先摘下一串含在自己的嘴 裏,再掰下一枝扔給樹下的小子;大呼小叫,笑聲蕩漾。瘋完了,玩累了,用柳枝槐條把劈下的槐花槐葉收攏一捆,各自回家,等炊煙嫋嫋,槐飯飄香。
那 時白麵珍貴,肉和雞蛋更難得吃上,所以烙不了槐花餅,也做不得蛋花菜。最常見的吃法就是把槐花連帶著槐葉,用開水燙了,雙手握緊成一個個拳頭大的菜團。吃 時,或用湯匙般大小的油勺澆了一兩勺油加上蔥花和一大勺粗鹽粒清炒;或加點豆糝做成菜豆腐。吃得多了隻覺得粗澀難咽,品不出甜軟,也聞不出清香,飽腹而 已。
有 幾年不知外地什麽地方收槐葉麵子,說是用做染料還是做藥。於是家家戶戶、大人小孩齊出動,滿山遍野地擼槐葉,自己村裏的擼光了,就到五、六裏外的別村的山 上去擼。然後,一筐筐,一簍簍地運回家,滿場院、滿路街地晾曬幹,村裏的打麵坊日夜不停地忙碌著,打磨成一袋袋深綠色的細草麵,運到公社駐地的供銷,三、 五分錢一斤地賣出去。於是家家戶戶有了七、八塊錢的零花錢,滿村忙碌,家家歡喜。
槐葉還是山羊和家兔的食糧。所以我們放了學去拔草喂羊而不想出力或毫無收獲的時候,也常常掰上一、兩枝洋槐枝半扛半拉地運回家,這樣就不會挨嚷或挨揍了。
歲 月如梭,時光荏苒。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自己也已出國多年。每到四、五月間,看到不多見的槐花時,總禁不住想起兒時的故鄉,想起那一朵朵, 一串串潔白的素影。而今,又值穀雨飄飛,不知家鄉的原野山崗上,是否還有槐樹叢叢,是否還有槐葉搖曳,槐花飄蕩,是否還有幼童摩拳擦掌,攀援而上,是否還 有一串串笑聲,清潤幽香,溢滿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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