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祿堂,諱福全,晚號涵齋,生於1860年12月22日,逝於1933年12月16日。河北完縣東任家疃(今劃屬望都縣)人。
拜師郭雲深 不辱其師
孫祿堂自幼聰慧絕人,性情沉勇雄毅。史載:生而嶷嶷,超絕常兒。孫祿堂有一兄一妹,父親孫國義,母親安氏夫人。父親生前為正七品文林郎,慷慨好義,濟危扶貧,解人之難,聞名鄉裏。孫祿堂7歲入私塾,同時隨吳姓拳師習練拳術。12歲考錄附生,因家資窘迫遂綴學,於是乃父轉托好友,讓他隨文武兼修的李奎元讀書兼習形意拳,15歲時孫祿堂的武功已經不凡,李師常感歎孫祿堂在技擊上天賦超邁,於是將孫祿堂推薦給自己的老師形意拳大師郭雲深處深造。郭雲深乃當時北方著名拳法大家,縱橫江湖數十年,閱人無數,見麵後,亦驚歎孫祿堂技擊天賦得未曾有,當即收下。年餘後,郭雲深感歎道:“能得此子,實乃形意拳之幸也!”
1878年,孫祿堂隨郭雲深在西陵習藝時,河北大旱,餓殍載道。乃父家雖不足,於鄉裏之危,有求必應,無不盡力。斯時,家窘滋甚,乃父更憂人之憂,疾愁而歿。其間,為使孫祿堂安心習藝,未告之家窘病疾之情。直到父親去世後,孫祿堂才知道,立即辭師返鄉,愧悔交加,悲痛至極,於夜半在村外棗林自縊。清晨時被過路的人救起,此時因孫祿堂已內功超絕,故能複生。遂之接母親到保定投一親友經商。翌年,城中舉人張瑞看中孫祿堂人品稟賦超凡,定為門婿。幫助孫祿堂撫養其母,並勸孫祿堂返郭處深造。於是這年孫祿堂再返回郭雲深處繼續深造武學。郭雲深讓孫祿堂與自己一同吃住,郭雲深無論到那裏都把孫祿堂帶在身邊,隨時指教。常常是郭雲深騎馬奔馳,孫祿堂則步行於後,提氣騰空,奔逸絕塵,日常行百數十裏,全然不覺疲憊。
這期間,郭雲深經常帶著孫祿堂去訪問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師兄弟和盟友,讓他們把各自的特長教授給孫祿堂,孫祿堂悟性極高,一學就會,所以大家就更願意教。於是孫祿堂的技藝更加全麵。1880年秋,郭雲深帶孫祿堂去山西拜訪郭的師兄弟車毅齋、宋世榮等。在晉期間,郭雲深讓孫祿堂與門內外各路高手廣泛交流切磋,孫祿堂每戰必勝,未嚐一負,勝人而不傷人,謙遜如儀。郭雲深讚歎曰:“此子真能不辱其師。”此時,郭雲深認為孫祿堂的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了。
孫祿堂出眾的人品、高超的武功和非凡的天賦給車毅齋和宋世榮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車毅齋擅長研究打法,宋世榮擅長研究內功。1881年,宋世榮來信讓孫祿堂再來山西交流。這樣孫祿堂征得郭雲深同意後,再入山西,得宋世榮講論煉神還虛之法並論及內外家之別。由是,孫祿堂內功進至虛境。之後孫祿堂再返郭雲深處,與郭雲深共同研究歸納整理形意拳理法,總結出形意拳有三步功夫、三層道理、三種練法。
1882年,孫祿堂已經前後研修了11年的形意拳,其中跟郭雲深在一起的時間最久,近8年。為了徹底揭示拳學原理,就需要研究易經。因為白西園對易經頗有研究,這樣郭雲深讓孫祿堂從白西園學習易經。在白西園處,孫祿堂見到形意拳拳譜,並由此萌發欲參考易經來發明此拳譜的想法,不久又遇見了郭雲深的朋友、老鄉程庭華。程庭華是八卦拳宗師董海川最好的弟子,功夫最接近董海川,出師後,程庭華在北京與各路高手比武,從沒有敗過。八卦拳與形意拳都是以內功為基礎的拳,但在技術上又各有特點,形意拳的特點是勁力整實、動作簡捷,八卦拳的特點是身法靈活,手法多變。兩種拳法各有擅場。程庭華見到孫祿堂後,非常喜歡孫祿堂,於是主動提出來教孫祿堂八卦拳。這時孫祿堂正在隨白西園研究易經,白西園告訴他:“八卦拳之理,依其名,應出自易經。”於是孫祿堂就開始跟程庭華學習八卦拳。
這時,從南方來了一位武師,北上京城,專訪各派名師較技,所向披靡。後訪至程庭華,程的所有徒弟與該武師較量都輸了。於是程庭華隻好親自出戰,因對手武功高深,程庭華感到自己沒有必勝的把握。這時孫祿堂僅跟程庭華學習了一個單換掌,還沒有被程庭華列入徒弟,故程庭華也就沒讓孫祿堂代表自己出戰。然而孫祿堂看出了程庭華的心思,就主動要求代程庭華與該武師比武,程庭華同意了。比試中,孫祿堂一出手即將該武師由屋內擊出窗外,該武師深服之。程庭華也大喜過望,於是要孫祿堂在董海川塋前磕頭拜師,與自己結為師兄弟,自己代師傳藝。孫祿堂執意不肯這麽做,表示隻認程庭華為師。於是程庭華隻好將孫祿堂收為弟子,此後陸續教授八卦拳理法及點穴、輕功、八卦劍、七星杆等絕技。孫祿堂這時的形意拳已臻化境,所以在程庭華的悉心教授下,僅研習八卦拳年餘,就掌握了八卦拳的精微。由是,孫祿堂感悟出形意拳與八卦拳其理相通。
此時,孫祿堂在與武林各派高手的切磋較技中,皆能輕取對手。程庭華深感孫祿堂的武功實際上已經超過自己,於是程庭華就勸孫祿堂效仿當年自己的老師董海川訪遊天下,以臻拳學至境。程庭華對孫祿堂說:“我敢斷言,如今論武功,黃河南北已經沒有你的對手,你應該去訪遊天下,增長學識。”於是孫祿堂聽從程庭華的建議,決定訪遊天下。
行走江湖 名冠武林
1885年,孫祿堂開始雲遊。途經河北、河南、湖北、四川、湖南、廣東、江西、安徽、浙江、江蘇、山東等十一省,曾訪少林,朝武當,上峨嵋,無論聽說誰有一技之長,不管多麽遠蔽險阻,孫祿堂必定要訪至,虛心求教。遇到對方要求較量時,孫祿堂也一定奉陪,而且從無一負。期間孫祿堂喜攀緣絕險奇峰,涉大川幽穀。曾遇到一位異人,是位雲遊道士,俗姓張,授孫祿堂修心養氣之法,該法能辟穀,清淨腹髒氣血之雜物。孫祿堂後來將此方法融入形意拳、八卦拳修習之中。後來又在四川從一位高僧研修《易經》數月。並於武當山從陳姓隱道一同結廬,聽他講論丹經。孫祿堂遨遊方外,也曾多次遇到土匪,與之鏖戰,獨鬥群梟,所向披靡。大約遊曆了三年的時間,孫祿堂融會所學,使技擊合於道,功臻造極至境,其行止坐臥,一念一應,無不依乎天理。於1888年孫祿堂返回保定。
孫祿堂返回保定後,本打算在保定與老師李奎元和嶽丈張瑞一起開辦一所文武兼修的私塾學校。孫祿堂當時為了籌備開辦學校,協助一親戚經商。當時保定武術界以武術名家平敬一的根基最深,平敬一是回族,在保定開包子鋪,他在少林拳和摔跤方麵名冠一時,當地某些習武者常以其門徒的名義橫行市裏,欺壓同道。孫祿堂看不過去,於是打抱不平,登門訪平敬一,欲問個究竟。不想平敬一未等把事情問明,就誤以為孫祿堂是來比武的,堅請與孫祿堂比武後再論其它。不得已,孫祿堂隻好按照平敬一的提議比試摔跤,因平敬一最擅長摔跤。兩人一接手平敬一就將孫祿堂背起,然而在一片喝彩聲中平敬一卻無法將孫祿堂摔到地上,平敬一使盡各種辦法還是無法將孫祿堂放到地上,孫祿堂始終安臥在平敬一的背上,相持許久,圍觀者越來越多,於是平敬一隻好認輸。當眾丟這麽大的麵子,對於平敬一來講,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這時他已聽不進孫祿堂在說什麽,就草草送客了。
此事傳出後,欲拜孫祿堂為師者甚眾,當地一些拳家甚忌之,群謀暗算。他們得知孫祿堂有去某店飲茶的習慣,一天,二十餘人暗伏在該店內外。等到孫祿堂進門揭簾之時,埋伏者前後夾擊,猛不可擋。孫祿堂於不意之中,從容應對,前點後蹬,使前後偷襲者皆昏撲於地。暗中埋伏者都驚呆了,伏地請罪。時孫祿堂於武技已臻至空、至虛、至誠之化境,有不聞不見之知覺,雖驟臨不測,亦能從容應變,感而遂通。此事發生後,孫祿堂被傳為天神一樣的人,於是至孫祿堂處求教或獵奇者更多,每日不絕。很多原來跟平敬一練武的人也要轉拜孫祿堂為師。孫祿堂認為這樣下去會加深矛盾和誤解,於是於1888年冬攜母返回老家完縣,在家鄉設教,創立蒲陽拳社。蒲陽拳社隻是利用冬季農閑時教鄉人習武自衛、強健體魄兼教文化,並不是常年的設置。這時孫祿堂的武功雖已超逸同代,獨步當時,但是孫祿堂並不滿足,深知武功要常盛不衰,必須不斷創新,不斷融合,於是在家鄉潛心研究,摸索探究能夠不斷創新、不斷融合的武學體係,每日玩味神化不測之功用,通過研究《易經》、黃老、奇門遁甲等學,探究拳學至理。期間教授弟子裘德元、張玉峰、張玉山、崔老玉、李老丹等。
1889年,完縣縣令拜於孫祿堂門下,在縣令的協助下,蒲陽拳社重新厘定章程,成為一所常年招生的武術學校,同年孫祿堂與張瑞的女兒張昭賢女士完婚。這期間孫祿堂一直打聽老師郭雲深的行止,因郭雲深無固定居所,故未能得知。
這時孫祿堂已經名冠武林,於是被朝廷聘為武技主試官去各地招考武庠生。孫祿堂因此常與南北各派武林高手交流,得以廣泛地研究各派的技法,每逢比武較量,孫祿堂的武功神乎之遊刃,令人望塵莫及。例如一次孫祿堂在武風盛行的河北豐潤縣招生時,看到當地的拳師在拳術上雖然肯下功夫,但多不得法,於是忍不住對拳師給予指導,因此當地一些拳師都來向孫祿堂請教。不想這下惹惱了當地的一位武術名家、被時人尊為武聖人——武林誌。這天武林誌找上門來與孫祿堂比武。孫祿堂端坐在椅子上讓武隨意進擊,結果隻一下,武林誌就摔倒在椅子後麵,門牙摔掉了兩棵。再看孫祿堂,仍舊坐在椅子上。於是武林誌徹底服輸了。
1893年,在定興有“八卦拳大王”的孫紹亭在清朝軍機大臣鹿傳麟老家任護院,與護院總管某發生了衝突,水火不容。孫紹亭原是燕青拳名家,後來也向程庭華學習八卦拳,故與孫祿堂相識。孫紹亭與某相約在本縣某地械鬥。隨後孫紹亭就邀請孫祿堂來定興某地見麵,但沒有說明是什麽事。完縣離定興不遠,孫祿堂接信就趕到定興某地,見孫紹亭已等在那裏,同時發現氣氛不對,對麵有某邀集到的北五省上百位武林高手正準備上前械鬥。而孫紹亭僅邀到孫祿堂一人,他見孫祿堂來了,自己轉身即逃。孫祿堂無奈,獨自應戰。傷彼數十人,餘作鳥獸散。孫祿堂未遭一傷。孫祿堂回去後問孫紹亭“你把我叫來,你怎麽先跑了?” 孫紹亭說:“我不跑就得被他們打死,還得分你的神來救我,此後訴訟之事由我辦理。你就不用管了。”此事傳出後,人言孫祿堂為“平定興”。後來,鹿傳麟家的護院總管辭職院走他鄉。
這年,孫祿堂打聽到郭雲深回到了老家深州,於是孫祿堂帶上一袋子銀洋,這幾乎是這些年他的所有積蓄,趕往深州看望郭雲深。郭雲深見到孫祿堂非常高興,又看了孫祿堂的武功,更是興奮不已。郭雲深對孫祿堂說:“你這般進境,如今海內已無人能及。”此時郭雲深雖然已經年過古稀,但他是位不能閑著的人,這回有了孫祿堂送來的這些銀兩,不久郭雲深又出門訪友去了。由於郭雲深造詣深厚,是形意拳那時的頂門人,所以郭雲深每到一處,他的那些師兄弟們總要請郭雲深對自己的弟子們給予指導。如劉奇蘭的徒弟李存義以及徒孫尚雲祥等人都得到過郭雲深的指導。
不久孫祿堂又赴京城探望老師程庭華。二人朝夕探討武技,數日後孫祿堂告別。同門張玉奎等問程庭華:“祿堂師兄的武功達到什麽程度了?”程庭華說:“已臻神化至境,望塵莫及了。”
孫祿堂回到家鄉後,有一天來了一位同門,告之老師郭雲深去世了,並說老師在去世前囑托把一包東西交給孫祿堂,孫祿堂打開一看,原來是郭雲深集其一生習武心得寫成的《解說形意拳經》一書。以示要孫祿堂為郭雲深傳其衣缽。
潛心太極 聖人氣質
1900年,庚子之亂。孫祿堂聞訊後深感不安,再入京城探望程庭華。得知程庭華已經去世,被八國聯軍的排槍打死。孫祿堂深感悲傷。兩位恩師的先後去世,使孫祿堂心情沉重,於是隱居故裏,潛心研究拳學。不久孫祿堂的師叔、形意拳名家耿成性在北京成立“四民武術社”傳播武術,請孫祿堂前來助場。於是孫祿堂再赴京城。在京城孫祿堂認識了精通太極拳的張秀林和楊春圃(即著名武生楊小樓),感到他們的太極拳在柔化技術上有獨到之處,和自己以前學過的拳術都不一樣,但他們這種柔化技術在應用上有局限性,不能全麵適用於實戰技擊。孫祿堂與他們兩位相互研究了三四個月,欲探究其拳的根本原理,以便提純、改良其技,以全麵適用於實戰。從這時起,孫祿堂開始用心研究太極拳。
孫祿堂在京時,因武功高絕,被肅王請到王府,向孫祿堂學拳年餘,後因母親生病,托信叫孫祿堂回鄉。於是孫祿堂辭別了肅王返回家鄉。在與肅王相處的日子裏,孫祿堂除了教授肅王武藝外,從無一事請托。因此孫祿堂的武功、氣質和品行令肅王極為欽佩。肅王常對人讚歎孫祿堂,肅王說:“這個人(指孫祿堂)是聖人的氣質,士大夫亦不能及。”
孫祿堂返回家鄉時,同門師弟李文彪執意要跟在孫祿堂的身邊。李文彪是程庭華的弟子,功夫很好,他非常崇拜師兄孫祿堂。這樣李文彪就跟著孫祿堂一同回鄉,和孫祿堂一起繼辦蒲陽拳社,各地的武術名家也常來拜訪、請益,如程庭華的長子程海亭、八卦拳名家韓慕俠,形意拳名家馬玉堂、郝恩光等,他們每次來都要住上多時,少則數日,多則數月,共同探究拳學至理。這期間,肅王也多次來函請孫祿堂返回北京,但孫祿堂不喜歡京城王府裏的浮華生活,於是都婉言回絕了。在這期間,孫祿堂不斷淬煉提升形意拳、八卦拳的技藝,並著意研究太極拳,從理論到技術結構再到技擊實踐,反複研磨,研究使形意拳、八卦拳和太極拳如何相互融合,成為融會百家的技術基礎。
庚子之亂對孫祿堂影響很大,孫祿堂一方麵深入研究技擊效能的提升、建立自己的武學體係,另一方麵深感拳術技擊是無法抗衡槍、炮的威力。那麽拳術技擊的終極功用在哪裏?孫祿堂提出:“習此藝者,非欲以藝勝人也。誌士仁人養其浩然之氣,誌之所期,力足赴之,如是而已。”於是,蒲陽拳社在教學宗旨上逐漸轉向修身,教學內容文武並修,以開啟良知良能,改善身心,完備人格為詣歸。孫祿堂通過自身實踐感到修身與技擊不僅可以融合,而且是相輔相成的。並開始沿著這條思路,來創建自己的武學體係。
1907年,翰林出身的徐世昌要去東北擔任三省總督。他早就聽說當今出了一位孫祿堂,武藝絕倫,道德高尚,學養深厚。於是徐世昌聘請孫祿堂去東北作他的幕賓,實際上為其內巡捕,負責他的保衛工作。孫祿堂在京城時也聽說這位徐世昌很有見識和學問,修養也高。見麵後,兩人相互投緣,徐世昌在驚歎孫祿堂的武功出神入化的同時,也極為驚訝孫祿堂的學問之深和修養之高。為了表達對孫祿堂的尊重,建議孫祿堂與自己並號,因徐世昌自己的號為弢齋,所以建議孫祿堂就用涵齋為號。孫祿堂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也接受了徐世昌的聘任。並推薦師弟李文彪和自己一同去了東北,不久,李在探訪局擔任了武技教官。
在東北期間,徐世昌殫精竭慮,在非常困難的環境下,治理地方,維護主權,穩步舉辦各項新政事業,全麵推進了東北社會的近代化進程。他與孫祿堂之間也相互了解得更深,彼此更加相互信任,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徐世昌曾保舉孫祿堂擔任知縣、知州,被孫祿堂謝絕。孫祿堂告訴徐世昌,自己所長不是當官治理地方,而是拳學。平生之誌不在仕途,而是提升武學文化。孫祿堂的輕利重道,讓徐世昌更加敬重。每到新年,徐世昌總要給他的全體幕僚一人一個紅包,以表謝意,唯對孫祿堂例外,他知道孫祿堂不會接受這種方式的感謝,所以他是寫一幅字送給孫祿堂,而孫祿堂也是自己寫一幅字送給徐世昌。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