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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昨夜星辰

(2018-09-15 00:46:29) 下一個

昨夜星辰

 “爸爸,我和大衛走了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讓哥有空就來看看你。到了C國,我也不清楚聯係你們是否方便,我會盡量給你們打電話。電話不行的話,就寫信。”大衛陪著婉儀前往Y城向父親黃複告別。

此時,黃複已經接到摩尼大總統關於“摩尼盛會”的邀請函,時間就訂在後年初春。屆時,來自摩尼星的飛碟會專程把他接往盛會之地。黃複原本打算讓婉儀同行,沒想到她此番回家竟是為了辭行。她要和大衛即將返回C國探親,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那張預先簽好的往返機票,也許最後會變成有去無回的“單程車票”。

“悲莫悲兮生別離”,黃複難掩情緒低落:“我大概是老了,越來越容易傷感。唉,人間離散是常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擾,還是好好祝福你們此去一帆風順吧。”送走懷有身孕的女兒,他暗自藏起“摩尼盛會”的信函,沒有告訴婉儀,也沒有告訴千行。

從Y城回來數天後,婉儀和大衛在C國聯絡人小孟的陪同下,啟程飛往H港。兩人在H港稍事休息,立即乘火車抵達C國京城。金秋十月,在京城迎接兩人的正是小叔何則潤。

在小叔的安排下,小孟周到地陪同大衛夫婦由北到南遊玩了兩個多月。

常年呆在美國的婉儀象個貿然闖入陌生文明的外星人,吃驚地看到C國的人們仿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紀。他們穿著色彩沉悶、式樣保守、質地簡陋的秋裝,說話、動作、表情都極為相似。人們日常出行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而商店、食品店裏供應匱乏。一切都顯得陳舊、粗陋,尚待發展。

小孟帶領他們去的旅遊景點,大多曆史悠久,古色古香,氣韻非凡,莊重典雅。古老的東方文化令人震撼,遺憾的是好些地方都有些殘破不全。“這是因為過去的破四舊運動,對很多曆史文物和名勝古跡都造成了衝擊。今後,我相信會有一係列的修複工作。”小孟解釋道。

“運動?”婉儀不解地聽著這個奇怪的政治術語。“運動”似乎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居然可以造成全國性的對曆史、文化的破壞。

“這裏的人們,他們也許過去生活得比較艱苦。但是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精神風貌一個個都積極振奮,非常樂觀,看來對眼下的政府都信心十足啊。”大衛提醒婉儀要透過表麵看到實質。

遊覽途中,最讓婉儀印象深刻的是:無論北方還是南方,無論城市還是郊區,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標語,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口號。

大城市裏的標語緊跟時事,與時俱進:

 “支持自衛反擊戰,誓死保衛祖國。”

“隻生一個好!”

“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為建設四化奮鬥終身!”

而在城鎮邊緣歪斜傾倒的土牆上,那些層層疊疊年代久遠的舊標語,曆經風雨,顏色斑駁,字跡依然可辨:

“階級鬥爭,一抓就靈。”

“狠鬥私字一閃念。”

“打倒美帝國主義!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警惕正在走的走資派!”

“反擊右傾翻案風!”

“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婉儀看著這些標語,感覺莫名驚詫:“這裏怎麽到處充斥著政治口號和政治文化?”

“嗬嗬,你別看這些東西了。 這些標語後麵有沉重的曆史背景。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們要從動亂中汲取教訓,一切應該向前看。這一片大好河山,百廢待興,正等著我們去重頭建設。你沒有見過戰亂後的T國,那才真叫一窮二白。毋庸置疑,C國這片廣袤的國土,是一個正在蘇醒的巨人。”大衛情緒高昂,不斷開導婉儀。

從南方的海濱返回京城,大衛馬不停蹄地向何則潤報到,申請新工作。

“你呀,最好把名字和身份換一換。先去機械工業部呆一段時間,接受組織考察,我隨後再給你做出進一步安排。至於婉儀,很簡單,等她生完孩子,我們給她一些科研人員資料,讓她自己去挑選,組建個實驗室。”何則潤雷厲風行地給大衛下達了明確指示。

在何則潤的建議下,大衛正式成為C國公民周辰遠,來到了新的崗位。

夜已深,辰遠在書房還亮著燈。婉儀睡不著,起身去廚房端了一碗白天讓保姆熬好的冰糖燕窩羹。推開書房,剛一進門,就見滿屋的煙霧繚繞,嗆得她直咳嗽。辰遠眉頭緊鎖正在伏案疾書,抬頭看見婉儀,趕快起身推開所有窗戶,揮動著雙手,想讓屋裏的煙味趕快散掉。

婉儀把瓷碗放到書桌上,看見案頭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蒂,不禁一陣心疼:“辰遠,你現在抽煙太凶了,這一天得有大半包吧。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少抽點煙,少熬點夜。”

“別擔心,這煙是小叔特地讓人送來的好煙,對身體傷害不大。我正在準備一份計劃草案,明天就要提交給部委領導討論,你自己先睡吧。”辰遠端起宵夜,邊吃邊叮囑婉儀。

“什麽提案這麽著急,需要熬通宵啊?”婉儀流露一絲不滿。

“嗬嗬,不是領導著急,是我自己心急。我心裏有一幅宏偉藍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它早些化為現實啊。”辰遠舒展濃眉,麵露微笑:“耽誤了這麽多年,現在終於有了施展拳腳的機會。你就是讓我早點休息,躺在床上,我也根本睡不著啊。”

“是啊,你被戰亂耽誤了那麽多年,吃了那麽多苦,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算了,我也不勸你了。我去睡了,你就安心工作吧,記得早點休息。”婉儀回想起辰遠坎坷的半生,也不再強求,自己回臥室先躺下了。

接下裏的日子,婉儀逐漸習慣了辰遠的日益忙碌。她不再去書房打擾他,每天自己看完電視後,躺到床上翻翻書,就獨自睡下了。

天氣漸漸寒冷,由秋入冬。好些個夜晚,婉儀獨自醒來,起身拉開窗簾,望見深深的夜空有稀疏的星光閃爍。北國的夜晚,寧靜安詳,哪怕是置身都市中,也會偶爾聽到遠處傳來的雞鳴犬吠。在古老與新鮮中,在落後與開放中,婉儀慢慢感受著這城市的變化。這悄然改變著的,還有身邊的辰遠。

C國政治文化極為濃鬱的工作環境,辰遠並不陌生,他之前在T國已經有了充分的曆練。到了新崗位,他很快如魚得水,受到眾口交讚。半年後,一份詳細的考察資料呈交到孫萬青的案頭。孫萬青和何則潤簡單討論之後,決定吸納辰遠為SUN集團的正式成員。

“SUN集團?孫萬青?”辰遠非常意外,他頭一回聽說這個組織。

“SUN集團是孫萬青同誌以紅色思想為方向,紅色組織為基礎,一手創辦打造的明星集團。能夠進入這個集團的,絕對都是拔尖的人才。提到孫萬青同誌,我們每位團員都發自內心地敬重她,她在組織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如果說SUN集團的每一位團員都是一架戰鬥機,那麽,孫萬青同誌就是這些戰鬥機賴以停靠的巨型航母。”何則潤發自肺腑地讚歎。

“也就是說,孫萬青是SUN集團的創始人、領導人?可我從來沒聽說過她。”辰遠不解地問。

“她可不是一般人。”何則潤在沙發中把身子向後一仰,露出神秘的微笑。

“怎麽個不一般呢?”這情形,讓辰遠沒辦法不去刨根問底。

“我要說她不是凡人,你相信嗎?”何則潤忽然問。

“啊?!”辰遠的嘴張開後就再也沒合攏過。

“給你看張照片,眼見為實,事實最有說服力。”何則潤從貼身內衣袋裏掏出一張塑封的照片,雙手護著,無比恭敬地遞給侄兒。

照片上,一位衣著尋常、麵貌慈祥端莊的中年女性端坐在一張藤椅內,奇妙的是她身後有一圈耀眼的光芒,照得整個屋子亮如白晝。

“這叫大光明境,極為罕見。孫萬青同誌平時和顏悅色,平易近人,和普通女性沒什麽兩樣。這種神奇,她絕對不輕易示人。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和好幾位團員都親眼見過她放大光明。這張照片是在我們苦苦哀求後,在她的特許之下,才拍攝到的。”

辰遠隻有嘖嘖稱奇的份兒。

“當然,放光並不代表一切。我們也不是膚淺之人,隻要看到有人放光就去磕頭跪拜。重點是,孫萬青同誌她有智慧,有抱負,有擔當。她是肩負偉大使命的舵手,傳播紅色思想、太陽能量。在她的英明領導之下,鮮紅的太陽一定會照遍全球。”

“這個……我們SUN集團的目標是什麽呢?”辰遠滿腹疑惑。

“我們的終極目標就是構建全人類的正義、和平和幸福。想想看,紅太陽照耀每一個地方,再也沒有任何一處黑暗死角。”何則潤看出侄子的反應不夠熱烈。“唉,語言的力量太蒼白。接下來,你會接受一個神聖的入團儀式。你自己去親身感受一下,就會明白我的話了。總之,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要想在金烏七國建功立業,你就必須加入SUN集團。入團之後,甭說什麽機工部長,就是國家總理的職務,也都是有可能的。”

辰遠素來是個心懷大誌的人,總在不斷尋找並且挑戰新目標。雖然對那位孫萬青同誌的“神跡”將信將疑,SUN集團的理念也過於空洞抽象,但是“機工部長”這個職位確是實實在在成就大業的良好開端,十分誘人,無法拒絕。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那一瞬間,辰遠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野心。

就在辰遠早出晚歸,甚至多日不歸家,忙於新工作的時候,在家安胎休養的婉儀越來越明顯地感受到了丈夫的疏忽和冷落。身邊有保姆照顧,她在諾大的房間裏,終日對著僅有一兩個頻道的電視發呆。夜裏不知道辰遠幾點到的家,早上不知道辰遠幾點出的門,兩人再也沒有在同一張飯桌上聊天、吃飯。偶爾打個照麵,辰遠和她也幾乎沒話。

婉儀漸漸看出來,辰遠是在刻意躲避她。

家越來越空曠,辰遠留給她的隻有逐漸模糊的背影。婉儀心裏有很多話,不知道該和誰講,隻好念念叨叨說給肚子裏的孩子聽。小叔偶爾會來家裏坐坐,陪婉儀聊天解悶,讓她多少有些安慰。她替丈夫留著麵子,沒有把苦水倒給小叔聽。

“辰遠是組織的人,國家需要他,投入工作脫不開身很正常。而且,他還要經常到外地出差。”何則潤總是這樣開導她。

時間是怎麽回事呢?我們是從哪裏覺察到它或快或慢的腳步的呢?因為變化。

此刻和上一刻,以及下一刻的不同,讓我們確認了過去、現在和未來。沒有變化,我們會喪失對時間的把握。而衡量變化的節奏,由此產生了時間。

那麽變化又是從哪裏來的呢?是因為或粗或細的生滅。

明顯的,易於觀察的的生滅,是粗的生滅,比如物質;細微的,隱蔽的的生滅,是細的生滅,比如心念。

從念念相續的變化中,我們看到了無情的時間。

婉儀和辰遠的婚姻並不長,隻有三年。三年中,那些急促的,或者緩慢的變化,猶如連綿細雨,日與夜相繼,不停敲打著他倆各自的心靈之窗。塑造著、改變著,婚姻與家庭的麵貌。那棵種在Y城的紅豆樹早已枯萎。當大衛變成辰遠後,他的心也越走越遠,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婉儀在一夜又一夜的獨自煎熬中,日漸憔悴。曾經的愛,出現了裂紋和殘缺。

辰遠沉浸於工作中,成天回避著婉儀。在經曆了那個神聖的入團儀式之後,他再也無法坦然麵對她。仕途一片光明,婉儀的存在卻總讓他看見自己心上的那團陰影。他找了個借口,搬到了臥室對麵的客房。

熬過了陰冷的冬天,第二年初春,一個可愛的男嬰呱呱落地。他的出生並沒有拉近這對漸行漸遠的夫妻,兒子滿月後,辰遠正式向婉儀提出了離婚。

“為什麽?”婉儀難以置信。

“我對你不忠實,早就背叛了你,背叛了這個家庭。”辰遠苦澀地回應。

“你是不是早就不愛我了?你和我結婚,隻是為了兌現當初的承諾?等我們走到結婚生子這一步後,你就可以頭也不回地離開?”仿佛辰遠和她結婚的目的隻是為了最終離婚,婉儀感覺自己被命運一再愚弄。

“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吧,這個地方並不適合你。離婚之後,離開這裏,遠走高飛吧。”辰遠不置可否,隻是催促她簽字離開。

“那孩子呢?他還這麽小,你就舍得和他分開。”婉儀痛徹心扉,想用繈褓中的兒子挽回丈夫的留戀。

“這個孩子你帶不走的,他和我一樣,都是屬於國家的。”辰遠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商量。

“你,怎麽會變得這麽狠心、自私、冷酷?”婉儀淚如雨下,始終不肯相信就這樣眼睜睜地和辰遠分開。

“我沒辦法向你解釋。你是屬於世界的大科學家,別為了這種家庭瑣事煩心了。去找個新地方,重新翻開新的一頁吧。”辰遠的口氣略為緩和:“這個孩子,你給他起個名字吧。”

“他生在春天的早上。有一首唐詩,很美,又很應景,就叫他春曉吧。”這是她想了很久的名字,婉儀嚎啕大哭,肝腸寸斷。

昨夜星辰昨夜風,繾綣情事皆成空。

婚姻的重大挫折讓婉儀無顏麵對家人,美國是回不去了。她哭幹眼淚斬斷情絲,毅然遠赴G國“蔚藍科學中心”就職。

即便是很多年後,婉儀也始終沒有想明白,作為自幼相識的伴侶,自己到底是怎麽和辰遠走散的?

一個成功的政治家,必須丟掉世俗的道德包袱。善良純淨的婉儀,猶如十字架前那隻潔白的鴿子,正是辰遠心上那個揮之不去的“道德包袱”。

SUN集團的入團儀式,聽起來驚世駭俗,仔細推敲起來,卻又並不稀奇。

SUN集團要求每一個新成員都必須與孫萬青同誌神聖結合,讓她的太陽能量貫穿自己的身軀,共同孕育一位“太陽之子”。這是SUN集團“萬古長青,同歸光明”的大洗禮。借助這種神聖結合,太陽能量、宇宙意誌以及自性光明將在此刻融匯貫通,新任團員因此與孫萬青同誌共同融入大光明中。

“絕對不能用世俗眼光把這個儀式庸俗化,妖魔化。與孫萬青同誌結合之後,孕育出來的太陽之子,他們將成為地球上的光明種子。把太陽能量延伸到四麵八方,最終領導整個地球走向大光明。因此,這些太陽之子就是我們SUN集團的核心利益、集體利益、共同利益。通過與孫萬青同誌的結合,我們整個SUN集團擰成了一股繩,結成了一條心。”何則潤循循善誘。

“喔,對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麽,我還需要補充一句:對於背叛集團的無恥之徒,組織將以革命的名義判處他的死刑。”

向前一步是大展鴻圖,退後一步是萬劫不複。辰遠猶豫了幾日,快刀斬亂麻,毅然決然投入了SUN集團的懷抱。和孫萬青同誌結合之後,婉儀成了他心上的刺,讓他反反複複隱隱作痛。辰遠索性疏遠著她,直至分道揚鑣。

看著婉儀遠走他鄉,辰遠如釋重負,背上那個沉重的道德十字架終於被挪走。他狠狠心把婉儀從自己的生活中盡量抹去。在何則潤的關心下,組織上給他安排了一位生活秘書,一位貼身護士,都是非常漂亮的年輕女人。此後的辰遠,“愛江山,也愛美人”。他能力出眾,對集團忠心耿耿,深受孫萬青同誌的青睞,逐漸官至C國重要領導人。

雖然有最好的醫療條件,辰遠的心髒病始終沒有治好。有個地方空了,就再也好不了了。九年後,當他在某個動蕩不安的夜晚,目睹一輛輛坦克轟隆隆壓過城市街道的時候,他突發心梗,徹底倒下。

“我到底還是和他們不一樣,一個用坦克和軍隊鉗製言論自由的政府,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辰遠捂住胸口倒下的時候,想到了婉儀。

“對不起,婉儀。我一直都愛你,隻是……”這是辰遠的最後一念。

那天,M城環形大劇院內,舞台上燈火通明,正在漏液趕排一幕舞台劇。

先知卡迪爾亂發曲髯、高鼻深目、身披灰色長袍,被一群武士押上舞台。舞台正中,所羅門王頭戴皇冠、身著白色長袍站在皇宮頂樓的觀景台上。

“卡迪爾,告訴我,你在這裏看到了什麽?”所羅門王傲慢地詢問先知。

“尊貴的王,我看到田野裏一片金黃,麥子都熟了,麥穗彎腰垂到地下。”卡迪爾回答。

舞台前沿,扮演麥穗的群舞呈波浪起伏,演繹秋風吹拂下的金黃麥浪。

他們一邊俯身婀娜起舞,一邊齊聲歌唱:

“大地母親在下,尊貴的王在上,中間是金秋的麥浪在歡唱。

收割的季節已然來到。

農人們,快醒醒,磨快你的斧頭,擦亮你的鐮刀。

收獲的季節已經來到。

我們已經成熟,快把我們裝滿糧倉。

農人們,快醒醒,開動碾和磨。

我們已經成熟,準備好變成麵粉和麵包。

農人們,快醒醒,開始和麵,同時還要適當發酵。

麵粉已經磨好,麵包已經烤香。

農人們,快醒醒,請把最潔白的放在最頂上。

我們當中最好的,最稀有最珍貴的麵包,值得奉獻給尊貴的王。

大地母親在下,尊貴的王在上,中間是金秋的麥浪在歡唱。

收割的季節已然來到。

農人們,快醒醒,磨快你的斧頭,擦亮你的鐮刀。”

“卡迪爾,你是否看到王的國土富饒安康,麥穗們載歌載欣,渴望著裝滿糧倉?”所羅門王質問。

“尊貴的王,我的確看到麥穗們在歌唱,他們渴望變成最好的麵包,奉獻給您。”卡迪爾掙脫武士的解押,挺直了腰,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你為什麽還要四處散布謠言,說大饑荒即將來到,竟敢無視我手上的權杖?”所羅門王冷笑。

“尊貴的王,我隻是講述神讓我夢到的征兆,並沒有造謠。”卡迪爾實話實說。

“卡迪爾,忘掉你那荒誕不經的夢吧。”所羅門王啞然失笑:“作為一名曾經的智者,你應該知道人類有三大虛妄:

第一,渴望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

第二,以為自己是救世主;

第三,總想充當預言家。

這三種虛妄,都會導致瘋狂。你已經瀕臨癲狂,卻毫不自知,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模樣,真是荒唐又可笑。”

“停。”戴著黑色麵具的黑摩羅從觀眾席中沉聲喝了一聲,中斷了彩排。他回頭轉向坐在身邊的另一位觀眾:“貝罕先生,請問你對這幕舞台劇有什麽指教?”

“黑摩羅大師,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天狼星戰鬥團赫赫威名的大師級戰神,居然會親自過問這種小小的舞台劇。”貝罕麵帶微笑,顧左右而言他。

“是啊,天狼星的戰友們沒人會相信我會自己動手編排舞台劇。你不知道,這種私人愛好讓我有多大的滿足感。事實就是:我最愛給那些傑出人物編寫人生腳本,導演一幕又一幕內心戲。”

“那你可真是一位被耽誤成戰神的大導演。我有足夠多的理由相信,如果讓天狼星將士們來評選的話,銀河係最佳導演獎一定非你莫屬。”貝罕欣然同意。

“嗬嗬,不謙虛地說,這項大獎我還真不算冒領。不過,我這個大導演其實並不忙。人類嘛,總要間隔個一代兩代,讓這片黑色土壤充分地休養生息,才能孕育培養出一代人才,當然,你必須得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來證明自己的確是人類精英,然後,我才會來一次大收割,大豐收。”黑摩羅笑眯眯地回答。

“我知道,這種事情對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象那句話: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貝罕笑著稱讚。

“嗬嗬,過獎,過獎。不過,收割財富簡單,收割性命容易,收割靈魂就要稍微花點心思了。合適的人選,準確的時機,一出手則牽一發而動全身。收割,還是要講究藝術的。”

“我們天狼星的大師級戰神,你的收割藝術當然也是當之無愧大宗師級別的。”貝罕對黑摩羅豎起大拇指。

“嗬嗬,讓一個人發狂容易,難的是讓所有人發狂。讓一個人下地獄簡單,讓一群人下地獄,就是一門藝術了。”黑摩羅自信滿滿地微笑:“你知道,我太沉迷於這種遊戲了,簡直樂此不疲啊。”

“是啊,所以這數百萬年的人類曆史,全都是由你一手導演的啊。這一茬又一茬的人類文明,人類精英就是這樣被你這位大師無聲地收割了。”貝罕深表讚同。

“說到人類曆史,這個就謬讚了,我勉強隻能算是協同導演吧。不要忘了我們偉大的對手,天一教的真神阿瓦斯先生才是真正執掌了最高權柄。編寫人類曆史,他才是功不可沒。而且,我這個協同導演,如果沒有我們天狼星諸位同僚的配合,充其量隻能算個助理編導,跑腿打雜拉皮條送盒飯而已。法界廣大,法身巍巍。和諸神相比,我這個血蝙蝠,不敢妄自托大啊。”黑摩羅謙遜地搖搖頭,表達了對阿瓦斯的由衷欽佩。

“你也太謙虛了,這人類曆史上不斷輪回的腥風血雨,每一次上規模的大浩劫,怎麽離得開你的身影呢?”貝罕充分肯定了黑摩羅的豐功偉績。

“哪裏,哪裏,我不過是適時地煽風點火而已。真正成就這一切的,還是那些來自人間的英明君主和偉大領袖啊。”黑摩羅再次表示謙遜。

“嗬嗬,既然麥子都已經熟了,那就讓我們來猜一猜,接下來又該哪位去領盒飯了呢?喔,對了,我發現台上有棵金黃色的麥穗,尤其漂亮……”貝罕跳轉話題,攬住黑摩羅竊竊私語。

台上的國王、先知和麥浪們都呆在原處,愣愣地看著兩位大佬走出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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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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