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的消息久矣。幾次寫信無果而終,希望能在網上找到你。
因為相同的原因,相會於小站板橋農場,直屬右派大隊。那時你是曆史係大三學生,剛滿二十一歲據說寫了反動日記,定為右派,我百思不得其解。長在紅旗下的孩子,能有什麽反動思想。後來才知道你有個論點:痛和癢是一回事,重者為痛,輕者為癢。按說這也不犯歹,可有人說是指桑罵槐,也許是獨立思考觸犯了什麽,不得而知。到哪裏去講理。
我們拚命幹活,爭取早一天解脫。還好,你、我、還有魏力仁同一期摘掉帽子,小魏南開大學數學係學生,差半年畢業,前途廢了。我比你們大幾歲。然三人性格相近,談得來,摘帽後成為患難朋友。留場後,在一起勞動,發發牢騷,可是不能頂撞領導,遂被誣陷,成了小集團又遭批判。
後來傳言要將有問題的人員,送到邊遠的地方改造,人心惶惶。我是保留公職回了原單位,小魏回長沙母子團聚,你回山西忻州老家。你應該還記得,臨別時,三人在一個小旅館灑淚告別,互送了照片,照片後麵我寫下先賢的詩句:孤帆遠影碧空盡。寄托相聚無期之無奈。
文化革命中失去彼此的信息。後期你像天上掉下來,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你變成江湖郎中,也有了妻室。靠賣野藥過活。你托我定期郵寄藥物給你。在當時是無政府泛濫,但民不舉官不究,為摯友我別無選擇。
一年後,運動形勢吃緊。嚴打各種犯罪活動,個體商販,倒賣藥物、糧票等都屬嚴打之列。我害怕了。當時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兒弱女,中有患難妻子。如果再一次鋃鐺入獄,我對不起一家老小。讓他們怎麽活下去呢,我也是無奈,隻好暫停給你郵寄藥品,躲過那場災難。陣風過後,再也找不到你,後來我通過咱們的共同朋友宮成基和你聯絡,他按你的意思拒絕了。此後我寫給你幾封信,分別寄到你忻州老家東大街,忻州教育學院,和你可能到過的地方,均石沉大海。
雖然幾十年過去了,這件事一直啃齒我的心。‘不要鋒芒畢露,這是你勸我的話,至今還在耳邊回響。我佩服你,英年早熟。我也曾在你陷入難以自拔的糾葛時,勸你跳出圈子外,像從縫隙中觀鬥那樣看問題。兩人無話不談,無心不交,我們成為忘年至交,是自然的。我在這裏誠懇向你承認,是我的不對。但是如果再有那樣的境遇,我還是不能放下一家老小的生命而不顧,請你原諒。等著你的消息,我今年八十五歲,比你大八歲,咱們都垂垂老矣,和好如初吧。
期待的老人 舊友大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