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億定窯美人枕
美 人枕拍了四個億,宋朝定窯,既創造澳門拍賣史的記錄,也是定窯瓷器的世界紀錄。然而隨著事件的不斷發酵,卻受到了外界的不斷質疑。並被專家以台北故宮藏定 窯孩兒枕拿來做對比,無論是比例、開臉、造型還是工藝等方麵,都遠不值成交價。尤其是美人枕腿與腳的處理,完全仿製了故宮孩兒枕,並采用80年代以後注漿 電燒工藝底的處理方式。這樣一雙翹起的雙腳,是安在美人身上合適,還是孩子身上呢?
台北故宮藏孩兒枕
美 人枕之外,則有更多信息被挖掘:此次拍賣競標完全為同一家公司自導自演,繞個圈到澳門天價買下原來屬於自己的藏品。為了什麽呢?更多的錢唄。這家公司主營 藝術品金融,從事將藝術品份額股票化的業務,再利用高息吸納投融資。這種模式早在前幾年文交所火爆的時候已被政府叫停,並被定性為非法集資,因此有業內人 士認為這次上拍完全是一次為投資者們打的強心劑。
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越來越多的中產階級、有錢人開始把目光投向了文化產業。近些年私 人博物館,美術館可謂是雨後春筍,董事長、總經理遠不如一個館長值錢。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同樣適用於高大上的文化產業。在當代語境下,刨開了所謂傳統 文化的麵紗後,就會發現裏麵通篇隻有兩個字“賺錢"。像這個美人枕一樣以所謂的”文物“曲線救國的案例隻是冰山一角,除了美人枕,還有乾隆刀。
鐵嶺“乾隆腰刀"
對於鐵嶺市西豐縣的很多人而言,乾隆寶刀有著另一層含義,在鐵嶺的這把乾隆刀並不值錢,卻會賺錢,一賺一個多億。
我相信以文化為幌子最賺錢的道理,程紅比誰都了解。她就是鐵嶺乾隆刀的主人,也是鹿城博物館的館長。假刀,假文物,卻以博物館為名收藏,吸來了一個多億的真金白銀,然後讓她進了監獄。事情到退回2011年11月15日:
“鹿城博物館”幾個大字高高聳立,格外引人注目。大門外,祝賀博物館開館的條幅高掛,賀喜的花籃把博物館裝飾得花團錦簇,街道上彩旗飄揚,軍樂隊演奏著歡慶和迎賓曲。全城都沉浸在喜慶氣氛之中。
正如當某官員所說,博物館的開幕“填補了縣文化事業發展的一項空白”,我相信也填補了當代文化詐騙史的空白,在這樣一個總人口35萬的小縣城裏,館長程紅可謂是風光無限。
眼 看她起高樓:博物館,乾隆大寶劍,你隻要交上錢,她每月反你2分利。什麽?你擔心還不上錢?北京的專家鑒定過,我一把刀就值一個多億,還怕我還不上錢?刀 就在館裏擺著呢,自己去看。雖然程紅從05年便開始非法集資的步伐,但知根知底的鄉裏鄉親並不認可。隨著博物館的開業,文化名聲在外,加上高利息的誘惑, 越來越多的人把錢投給程紅,不乏一些政府官員。
眼看她樓塌了:非法集資,資金鏈斷裂,以警方介入告終,一眾父老鄉親血本無歸。
顯然,以大部分當地的農民而言,是沒有分辨一件文物真假的能力,私人博物館堂而皇之的展出假文物,卻並沒有那一個單位進行監管。農民解決不了文物的真假問題,業內人士與學者們呢?
2011年,這套”漢代青黃玉龍鳳紋化妝台(含坐凳)“成功奪魁,以2.2億人民幣的成交價,榮登年度玉器拍賣榜首。對此件物品,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周南泉對媒體表示,“經過我對玉凳的玉質、沁色、包漿、工藝、紋飾等各方麵的綜合判斷,其確實屬於漢代器物,結論無誤。“
然 而按照大眾的曆史常識,漢朝的古人都是“席地而坐”,當時並沒有發明凳子,從器形上看更像是仿製的清朝宮廷家具。再從古代服飾考證,漢代的服飾是開襠褲配 深衣,穿開襠褲端坐在凳子上怕是非常不雅,所以當時的人以跪坐為合乎禮節的坐姿。然而,曆史的記載與大眾的三觀,統統敵不過一個邏輯:
“曆史沒記載,不代表漢代沒有凳子。”這是當時收藏家協會玉器委員會主任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道的。如今,真相已大白,此件玉器為邳州一趙姓老板之手,50萬以工藝品賣出。
“少見多怪,那東西就是邳州人造的,是贗品。”邳州一家玉器店老板
然而,說來說去,糾結真假的隻是我們這幫旁觀看熱鬧的。行業內,隻要有錢賺,有鑒定費有紅包,一個願買一個願賣,共同營造一個拍賣行業的盛世。看熱鬧的除了動動嘴皮子,討論討論真假,還能幹什麽呢?對於這些利益方是絲毫沒有影響的。你說專家收了紅包,證據呢?世界上沒人能不犯錯誤,就算是假的,看走眼一次也很正常嘛?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是真的"這個邏輯是每天都在上演的買假賣假們的核心邏輯,從凳子到寶刀,對於中國整個藝術品市場而言,真假問題都已經是錢之外,無法回避的最大問題。”萬一是真的“這個邏輯背後,隱藏著是熏心的利欲,所謂傳統文化不過是個表皮,茶葉與盤的油光水滑的手串之下,本質上與某些傳銷並無二致,灌輸的是荒謬的文物觀。當然,“萬一是真的”這個邏輯危害到不算大,可怕的是傳銷洗腦式收藏登場:”你怎麽知道這不是真的?
總而言之:“中華五千年的曆史,好東西不勝繁數,以前沒看到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博物館沒有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專家不認可的東西不代表就不是真的。——國寶幫指導思想
“國寶幫”,在收藏圈可謂是赫赫有名。對於中國人來講,博物館進入中國人生活的曆史不過百年上下,無比厚重的文化積累與沉澱,文物收藏與普通人的距離,誕生了這麽一朵奇葩。
2013 年,我國知名博主馬伯庸曝光了這樣一個博物館:河北衡水冀寶齋博物館,事件詳細此處不再贅述。唐鬥彩人物敘事大缸,雍正年間的粉彩金陵十二釵大缸,姑且不 論曹雪芹與鬥彩在不在。從這裏麵可以看出來一種傳銷式洗腦思維:文化的缺失帶來的是對自己或”帶路人“盲目的信任,在長期這種思想的熏陶下,正確的觀念與 知識已然被歪曲,隻留下無盡的欲望。國寶幫與收藏畢竟小眾,遠不如傳銷危害大,但其中透露的一點信息缺令人細思恐極:
現為國家AAA級旅遊景區,衡水市“十館一中心一劇院”重點項目之一。該館曾先後被確定為河北省少先隊實踐教育基地、衡水愛國主義教育基地,2013年成為河北第三批“省級科普基地”。
你自己掏錢自己收藏這些也就算了,還洗我們下一代的腦?在這裏,博物館的公眾教育職能已經變成了一種文化的摧殘,諸君不免設想:百年之後,如果都是這種所謂的博物館,所謂的文物大行其道。談何文化、曆史?更遑論藝術市場,這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乾隆年間的黑地粉彩描金堆塑八寶雙耳瓶”
比 如近期在圈內引起一定轟動的浙師大陶瓷藝術館,我們姑且不討論這個陶瓷藝術館與4.2億天價拍出爭議美人枕拍賣行的瓜葛,也不討論未鑒定的藝術品大批量進 入教書育人的校園展出正確與否,更何況當天展出時展簽上並沒有標注未鑒定。我們隻討論一個問題:”元代霽藍釉白龍紋梅瓶“究竟有幾個。
揚州博物館 元代霽藍釉白龍紋梅瓶
作 為揚州博物館鎮館之寶,目前,元藍釉白龍紋梅瓶在全世界範圍內隻有三件,而揚州博物館這一件為品相最好,也是最大最完美的一件,其他兩件分別藏於法國集美 博物館,北京頤和園管理處。那麽問題來了,出現在浙師大陶瓷藝術館,又是哪一件呢?當然,這個問題一定會被:“以前沒看到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博物館沒有 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這個邏輯所回答。但是這樣的”爭議“物品,出現在了教書育人的師範大學裏,真假真的那麽不重要麽?如果在中國,真假不那麽重要,我們還需要博物館麽。
浙師大人文學院漢語言文學一名大一學生看完展覽後說:“種類豐富,展品精致,讓人大開眼界,沒想到不出校門就能看到陶瓷藝術展,近距離觀看實物讓我對陶瓷藝術有了更直觀的理解。”
左為陶瓷博物館梅瓶
從 漢代的凳子,到一個經濟發達省份的重點大學的梅瓶,如果僅僅是一係列有爭議的文物,怕並不會引來如此關注。最令人悲哀的是,對於發明了陶瓷的中國人而言, “陶瓷鑒定難度太大”。真的是鑒定難度大麽?恐怕不是技術上難吧?唯錢與人情世故太難鑒定。所謂以未鑒定,供學術討論,待權威鑒定等托辭,放到博物館的語 境下來說也不合適吧?那博物館與地攤有何區別?
那麽,這些假瓷器假文物又愚弄了誰呢?一個個懷著對傳統文化高山仰止而觀展的中國人。而後,則是私人博物館,甚至公立博物館公信力損失。
“請問局長,你去過冀寶齋博物館嗎?你懂鑒定嗎?冀寶齋博物館是河北的光榮還是恥辱?”
“因為全國許多收藏家看了冀寶齋的藏品後都說,冀寶齋博物館的藏品是一部相對完整的中國瓷器史……以後全世界研究中國瓷器的學者都應以冀寶齋為基地;而北京馬某某的某某博物館的藏品,基本是普品,一般收藏家都不會要。”——中藏網為冀寶齋辯護文節選
我們拋開瓷器,回到鐵嶺,其實對於當地人而言,博物館的存在怕並不是那麽重要。之所以向程紅投錢,無非是看準了利,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程紅騙了一群父老鄉親的錢,已經被法律製裁。那麽,披上文化的幌子後,有錢人的錢好騙麽?
北京中國畫研究會會長,中國畫馬大師,閻飛鴻會告訴你不用騙,也不用刀,幾張紙就讓有錢人拎著現金來搶。
宣紙之上,大師筆墨繚繞,氣定神閑,而後一幅中國畫便徐徐誕生。對於中國人而言,藝術從來沒有像今天那麽遙遠:一方麵是進入觀念領域的當代藝術,一方麵是中西現代之間搖擺不定的中國畫。節假日感受一次藝術氣息分外奢侈,或者說,大眾看得懂,而又不匠氣的藝術,已委實難求。
在房地產商海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劉先生,就是被閻大師的藝術氣息所感染,一如歐洲的藝術讚助商一般,在大師表達出生活窘迫後,資助梵高一樣的窮畫家,共同維護中華傳統文化一度令他信心爆棚。
閻飛鴻 中國畫作品
在 閻大師會長身份下,劉先生一箱一箱的現金都用來購買了閻獨家提供的往屆畫會大師們的作品,更令他感激的是,閻經常囑咐他不要去其他地方買畫,現在假畫這麽 多,收到假的我也顏麵無光。前前後後,1.4個億的真金白銀。如果閻大師不那麽貪婪,如果不是河北警方的介入,劉先生現在可能還在拿錢買畫,當然都是假 的。
對於中國畫市場而言,真假的問題並不比瓷器雜項好到哪去。玄之又玄的文化,為一個個大師披上了常人捉摸不定的麵紗,相關的騙局數不勝 數,隻會讓你感慨防不勝防。而在熱熱鬧鬧的中國畫藝術市場,水就更深了,大大小小的拍賣行,一張假畫被倒來倒去,形成一個心照不宣的藝術市場。
我們時光倒流,看一看中國拍賣第一案:
1995 年10月28日,杭州“95秋季書畫拍賣會”上,一家企業總經理以140萬元的價格,拍到10件作品,後經專家鑒定,其中6件為摹本後,立即將拍賣行告上 了法庭。自知理虧的拍賣行將其中的5件做了退回。唯獨對張大千《仿石溪山水圖》(110萬)拒絕退款。原告將此畫送往北京,請當時尚在世的徐邦達先生鑒 定,因為此畫作的左下方有徐先生數年前的題字,而徐先生則認為,此畫為假,自己題字為真,是有人將畫心與題字移花接木,形成了一個權威鑒定過的假畫。而後 又請史樹青先生鑒定,史先生也認為其為假畫。
《仿石溪山水圖》大立幅,自題參王叔明、黃子久畫法,此題與本幅內容大相徑庭,用筆設色毫無石溪本色,更乏王叔明、黃子久韻致。此幅所用顏料很髒,雖是大 幅,內容顯得瑣碎。題款字體薄弱,無大千先生之神彩,圖章位置太高,油新、色浮,非五十年前所鈴蓋。謝稚柳、徐邦達二先生邊跋,不作評論。” 史樹青
經 兩位權威大師的鑒定,此畫應該可以退回,打贏官司了吧?法庭上,被告代理人、著名律師陶武平則掏出了另一個權威的鑒定,謝稚柳先生鑒定此畫為真品。權威對 上權威,隻是謝先生作為這場拍賣的顧問,出現在法庭上並不合適。於是被告人代理又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個權威的排名更高呢?“買家總經理倒是應對從容:” 對這些鑒定專家的排名先後,國家從未發過有關的正式文件。”當然,此案最後原告打贏了官司,隻是證據無關真假,真假直到今天也沒有定論,隻因拍賣行一方在 競標這幅畫時安排了托,自己賣自己抬價的錄像被原告律師所掌握。
“拍賣人、委托人在拍賣前聲明不能保證拍賣標的的真偽或者品質的,不承擔瑕疵擔保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拍賣法》第61條
2005年12月,一位藏家在北京知名拍賣會上以252萬購買了一副吳冠中的油畫《池塘》。半年後她欲上拍這張畫出售時,被告知為假畫,建議她與拍賣行交涉,為了拿出證據,她找到當時尚在人世的吳冠中先生鑒定,隨後,畫家在畫上寫道:此係偽作。
有了畫家作為鑒定,真假肯定不是問題,足夠權威了吧,然而多方奔走依然無門,並在隨後的訴訟官司中落敗,在藝術市場,哪怕是有錢人,掌握了權威的證據,維權依舊艱難。
“我 現在隻能在家裏看一些大拍賣行的畫冊和目錄,遇到假畫,我告訴他們是假的,他們不再拍賣,也不會追查,拍賣目錄也不會回收毀掉,幾年以後,這個目錄都可以 成為賣假畫的證據,為以後的人賣假畫提供了機會和可能,因為他們收了假畫的廣告費;那些小的拍賣行和畫廊賣我的假畫,我根本管不過來。” 吳冠中
從 國寶幫到大師的畫,真假就是整個文博行業的阿喀琉斯之踵。文化之下,隻映照出部分中國人的無盡欲望。這已經不是一個多少錢的問題,而是真真正正影響到了文 化傳承的問題。我們城市中建了一批假文物,假古城,而後又要建立一批假博物館,再放進去一堆假文物,一群人戴著假文玩,自豪的感慨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曹 雪芹不到21歲就寫出了紅樓夢,不信你看冀寶齋裏麵的“清雍正年間的粉彩十二開光金陵十二釵大缸”。
這與被搞傳銷的洗腦有什麽區別呢?轉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