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收藏家
在古代,皇帝是最大的收藏家,收藏曾是皇族的一種特權,也是他們所熱衷的一種活動。
漢代建立 “ 天祿 ” 、 “ 石渠 ” 、 “ 蘭台 ” ,實際是皇家的三大圖書文物館。古代的武庫也是儲藏文物的地方。宋代是我國文物收藏和 研究的一個高峰,宋皇室收藏的古器物達萬件以上,並有專門的建築存放收藏品。北宋宣宗之後,宮廷收藏由於帝王恩賜或群臣內侍營私偷竊,使不少藏品流散於士 大夫和商賈手中。在當時的士大夫中也出了不少著名的收藏家,如歐陽修、趙明誠、米芾等都是名重一時的收藏家。歐陽修收藏曆代石刻拓本;趙明誠和著名女詞人 李清照夫婦共同致力於金石書畫的搜集和研究,其所藏商周彝器及漢唐石刻拓本等共 2000 多件;妙於翰墨的書法家米芾精於鑒裁,遇古器物書畫,竭力求 取,並多蓄奇石,為中國藏石之鼻祖。
金、元、明時期,文物的收藏和研究沒有間斷,但文物收藏和研究的水平不及宋代。金章宗好藏 古物,他收藏的字畫都有 “ 明昌禦府中秘之珍 ” 的印章。收藏者中,元代大長公主收藏頗豐,其中不少是宋朝內府珍物。元代畫家倪瓚所居 “ 清秘 閣 ” ,古鼎法書、名琴奇畫羅列其中,並著有《清秘閣集》。
公元 1369 年,明太祖在南京雞鳴山南建功臣廟,陳列文武功臣的畫像或塑像。《太常寺誌》稱之為 “ 功臣廟畫廊 ” 。
明代的宣宗、神宗也都重視文物收藏。私人收藏則以嚴嵩、嚴世蕃這對奸臣父子最為著名。
清代,無論是收藏還是對藏品研究,均超過前代,成為中國收藏發展史中一個重要時期。
清初,文物多集於內府。清高宗搜求最力,曆代珍品無不囊括,包括各種古代銅器、卷軸書畫、寶石玉器、緙絲、拓本等,不勝枚舉,成為帝王中古代文物的集大成者。
乾隆帝也是一位收藏裏手,他嗜玉成癖,尤其喜好 “ 三代 ” 玉。清宮遺存的古代玉器,多數是乾隆時期收集的。他還親自進行古玉器的鑒別、定級。
不僅皇室收藏甚巨,民間收藏也很興盛。從貴族官僚到殷實富戶,都以收藏古物為時尚。
乾嘉樸學的發展推動了金石考據的研究,鑒賞文物之風更盛,出現了一大批卓有成就的文物收藏家、研究者和一批學術價值很高的文物著述。
當時比較著名的收藏家有:周亮工、顧炎武、馬思讚、張若筠、吳慰光、倪模、黃丕烈、張廷濟、瞿中溶、學者葉誌詵、劉喜海等等清代有關收藏的著述多有特 色。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指出: “ 初,此等古物,惟集於內府,則有《西清古鑒》、《寧壽鑒古》等官書,自阮元、吳榮光以封疆大吏,嗜古而力足以 副之,於是收藏浸富,遂有著錄。阮有《積古齋鍾鼎彝器款識》,吳有《筠清館金石文字》,研究金文之端開矣。道鹹以後日益盛,名家有劉喜海、吳式芬、陳介 祺、王懿榮、潘祖蔭、吳大澄、羅振玉。式芬有《 古錄金文》,祖蔭有《攀古樓彝器款識》,大澄有《 齋集古錄》,皆稱精博;其所考證,多一時師友互相賞析 所得,非必著者一人私言也 ” 。(《梁啟超史學論著四種》,第 62 - 63 頁,嶽麓書社 1985 年版。)
成功的背後沒有瀟灑
在曆代收藏家耀眼的收藏成就背後,卻隱藏著大量不為人知的艱難曆程。
宋代收藏家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在南渡逃難時,攜衣物及藏品裝載同行。他們抱定宗旨,危急時寧可舍棄一切也要保住藏品: “ 寧自負抱,與自俱存亡。 ”
把藏品看得比命還重的收藏家不隻李清照夫婦;另一清代收藏家吳珍魯家中藏有許多古畫名跡及鼎彝圭璧。順治時,當地發生寇亂,村民都逃走了,他兄弟勸他一 起逃走,但珍魯迷戀其藏品,不忍逃走,決定一人留下守護藏品,最後被強寇殺死,以身殉藏;近現代的錢鏡塘先生也是一位愛藏品勝於自己的生命的收款 家。 30 年代,日本人的炸彈扔到了海寧。危難中,錢先生丟下所有家產,將一些重要畫品卷在身上,走上了逃難之路。海寧明末清初女畫家李因的一些作品, 在戰火中被日本人擄走。先生聞知後,四上沈陽、哈爾濱,出重金從日本人手中買了回來。上海解放前夕,鏡塘先生和大千先生有過一次重要會晤。大千先生勸鏡塘 和他一起去台灣,但是遭到了回絕。鏡塘先生丟不下的便是身邊所藏的這些數以萬計的名人真跡。
同樣是近現代的大收藏家張伯駒 在 1941 年被黑幫綁架,黑幫提出要以 300 萬元贖人,否則即 “ 撕票 ” 。在此生死關頭,他囑咐夫人潘素:寧死魔窟,卻不許變賣所藏書畫。
以上幾個悲壯的故事足以體現其藏品在收藏家心中的份量,從某種意義上說,一部收藏史,正是無數個收藏家們用其心血乃至生命寫就的。
曆史使命 VS 個人財富
在曆史史命與個人財富之間,視藏品為生命的收藏家是如何選擇的呢?
1948 年,大收藏家張伯駒先為了避免國寶《遊春圖》流向海外,賣掉了心愛宅邸園林 —— 似園,最終以 220 兩黃金的高價,買下《遊春圖》, 並在新中國成立後不久將其捐獻給國家。當時,文化部副部長鄭振鐸準備給一些報酬,張伯駒堅定地回絕了,他說: “ 東西在我的手裏,就是在國家的手裏,我 怎麽能和國家分你我,一定上交國家,無償捐獻! ”
張伯駒先生為保護文物,防止珍貴的文物外流付出了畢生的心血,使一大批珍貴的書畫幸免於難。
張伯駒先生所收藏的珍貴書畫,最後全部歸於國家。 1956 年,他將所藏的 8 件國寶級的書畫,捐給了文化部。這 8 件珍寶是:晉陸機《平複 帖》、唐杜牧《張好好詩》、宋範仲淹《道服讚》、宋蔡襄《自書詩冊》、宋黃庭堅《諸上座帖》、宋吳琚《雜書詩帖》、元趙孟頫《章草千字文》以及元俞和楷書 帖;在這之後不久,張伯駒先生又將宋楊婕妤《篆書千字文》、唐人寫經《大般若波羅密多經》等一大批書畫,捐獻給吉林省博物館。張伯駒夫婦捐獻給國家的書畫 多達 27 種,均是罕見的稀世之寶。
另一位大收藏家錢鏡塘先生在新中國成立後的 30 餘年中,先後 10 多次將所藏物品 捐贈給國家,數量達 3900 餘件之多。徐熙、董源、範寬、唐寅、沈石田、王石穀、趙之謙、金聖歎、任伯年、虛穀、吳昌碩 …… 中國書畫史上眾多名家 的名品,都在其列。已被上海博物館、浙江省博物館所藏的五代徐熙的《雪竹圖》、五代董源的《山水圖》、宋代範寬的《晚景圖》、清代王石穀的《陳元龍竹嶼垂 釣圖》等,都是稀世之寶,撼世之作。
將心愛的藏品捐獻給國家的的收藏家不止上述兩位,朱文鈞,也是我國著名的收藏 家。 1953 年,朱文鈞夫婦囑咐其子朱家溍,將其畢生心血 706 種碑拓全數捐獻給國家。這些碑拓從東周的石鼓文以下,包括了以後曆代的法帖在內, 多是宋、元、明、清的拓本,字跡清晰,均是碑拓中的上品。在此以後,又將 2 萬多冊善本圖書捐獻給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將全部書畫捐獻給浙江省博 物館,將全部明清家具捐獻給承德避暑山莊博物館。
華僑收藏家周銳在慶祝他旅居美國舊金山 60 周年之際,把他珍藏 的 10 件古瓷器捐獻給上海博物館。以製作和收藏紫砂壺而聞名海內外的許四海,其收藏品中有一把清代製壺名師邵大亨的傑作 “ 大亨壺 ” 。一位外國 人欲出 7 萬美元購買。許四海卻婉言笑道: “ 這是中國人的寶貝,我收藏它並不是為了出售,你就是出 100 萬美元我也不會動心。 ”
也許在在惟利是圖的人看來,這幾位大收藏家都是一些不識財務的大傻子,哪有手握價值連城的珍寶,不待價而沽、轉手謀利卻無償地捐出去的道理。這恰恰說明 了收藏家與大多數普通收藏者的根本區別在於:前者是 “ 藏物 ” ,後者是 “ 藏錢 ” 。對於以上幾位收藏家來說錢並不重要,個人的得益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對藏品有利,怎樣才能讓那些珍貴的文化化遺產發揚光大,正如張伯駒曾在《叢碧書畫錄序》中所寫的:
“ 予生逢離亂,恨少讀書。三十以後,嗜書畫成癖,見名跡巨製,雖節用舉債,猶事收蓄。人或有訾笑焉,不悔。 ”
“ 予之煙雲過眼,所獲已多。故予所蓄,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上,世傳有緒,則是予所願也! ”
在這短短數語之中,張伯駒先生明確地表示,他收藏書畫的目的,是使這些珍品永遠保存在國內,防止流失到海外,世世代代傳流下去,供後人鑒賞。至於他個人,隻不過是煙雲過眼而已。
痛並快樂著的收藏家
俗話說 “ 不癡不迷難以收藏 ” 。事實上,每一個卓有成效的收藏家,對心愛的藏品都有著我們常人無法理解的深厚感情 —— 為其痛,為其苦,為其樂乃至為其生為其死,收藏家的這種情感並非所有的人都能理解,但卻不能不能所有的人感動。
收藏家為收藏嘔心瀝血,有的四處尋覓,百計求索;有的神魂顛倒,自拔不能;也有的耗費巨資,甚至傾家蕩產用於收藏。如明代藏書家胡應鱗,嗜書成癖,所 得月俸全部用於買書,不夠時,把妻子的發簪耳環抵充,再不夠,當場把穿的衣服脫下來換錢。王世貞說其愛書 “ 饑以當食,渴以當飲 ” , “ 盡毀其家 以為書 ” ;清人王筠圃,某日在京師琉璃廠見到一部心愛的書,欲以常值購買,不成,加倍付值,仍不成,再加值,還是不成。隻得悵然離去。當晚,他夜不能 寐,思來想去還是割舍不下。次日一大早,便遣人騎馬去廠市以三倍價購回此書,活脫顯現出收藏家的癡迷神態。
除了不計代價 外 , 收藏家為尋訪藏品不辭勞苦 , 跋山涉水,苦苦求索的例子也多不勝數。清代收藏家張則之,自稱 “ 畫癡 ” 。隻要聽說哪有古人真跡。不管在百 裏,千裏之外,必欲親自去見,訪得真品,輒留連忘返。明代董其昌想買一幅董兆苑的《溪山行旅圖》,遍訪江南不得。後從友人顧仲方處聽說長安有,便不遠千裏 赴陝西購畫。他收藏的《唐拓懷仁集宋本蘭亭袖珍冊》名帖,得之更遠,是請人從高麗國購得;清人孫月泉好收藏古磚,他在台灣任官時,收入都用於購磚。其收藏 磚放置在行篋中,隨身攜帶,每到一地,購磚、賞磚成了必備的功課;清朝人李南澗好金石文字,所過學宮、寺觀、岩洞、崖壁,必周覽一遍,見有好的碑刻當場拓 下。他當恩平縣令時,乘船去迎接總督。因在南海廟見到一塊好碑,命仆人點起蠟燭,連夜推拓,竟把迎總督的事也給忘了,次日早晨才發現總督的船已經駛過。
這些收藏家癡迷古物的事例或悲壯,或虔誠,或詼諧,或迂腐,都顯示了其對藏品的無比癡愛。收藏家們就是這樣把癡迷的種子一代又一代傳播著,演繹著。